勾搭反贼这样的罪名倒成了其他的了,贺雪堂是万万不想被尉迟青误会的。
听得尉迟青说“枕下手帕”,他只不过抖了下手,听得尉迟青说什么“新欢”,他一双眼睛垂了又抬:“你、你竟是这样想我的么?”
贺雪堂惯爱演深情,演着演着不但旁人信了,连他自己都信了。尉迟青的指控来得毫无道理,自他心里有过一个尉迟青后,何曾再与其他女子亲近过。
尉迟青冷眸看他,将他这拙劣戏码看在眼中:“原来殿下不是这样的人?”
贺雪堂睁着琉璃般的眼睛问他:“坊间对我多有误会,旁人说什么,都不抵你我认识这么长时间吗?”
尉迟青冷冷笑了笑,又问道:“那么殿下之前说的是谁?又将我错认成了谁?”
贺玉峥这个名字是不能说出来的,此时说出贺玉峥,岂不是承认了他与反贼勾结。
贺雪堂拿回手帕道:“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人,何必要将这样的良宵美景浪费在那些人身上。话说今夜姑娘怎么会来看我?”
他的脑子总算清醒了些,尉迟青深夜前来,应当不是无缘无故,难道是有了什么风声,他要被放出去了吗。
贺雪堂心里生出几分希冀,眼眸亮了亮。
尉迟青明白他心中所想,说:“因为我挂念十一殿下,所以今夜前来探望。”
只是……这样?并没有什么来接他回去的意思?
贺雪堂隐有些失望,又忽然反应过来尉迟青说了什么。
尉迟青说了“挂念他”?
尉迟青说了这样的话?
尉迟青这样的姑娘何曾这么主动过,那些扰人心绪的烦心事全都被贺雪堂抛诸脑后,不过几息之间,他忘记了这段时间以来所受的所有委屈,心情大好,所有心思全情放在了尉迟青身上。
大约是这段时间他被关在这里,尉迟青终于发现了他的好,也不枉他在这清风观中被关的这一段时间,这么想来,贺雪堂倒是觉得即便要再被关上一个月,也值了。
贺雪堂难掩欢喜,粉面含春,一双眼睛犹要滴出水来,恐怕任是谁瞧了他这幅模样都不会无动于衷。
尉迟青此番前来不过是为了贺玉峥,才不得不在这里和贺雪堂演上这么一场情真意切的戏码。
贺玉峥的探子深夜潜回宁安城,不做其他事只身来到清风观给贺雪堂送手帕,这事在尉迟青看来格外荒唐,却也让他知晓了贺雪堂在贺玉峥心里的分量,虽然贺长嬴百般否认,但那不过是贺长嬴想护着贺雪堂找的借口,贺长嬴那个人,心太软,狠不下心,和心软的人共谋就是有这点麻烦。
若要擒住贺玉峥,贺雪堂是突破口,更有趣的是,他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一个一石三鸟的好计谋。
眼前的贺雪堂惊喜看向他,又怕唐突似地小声对他寒暄“姑娘一路过来一定诸多辛苦”。
尉迟青抬眸看他,目光同平常一样清冷:“坐马车过来,算不得辛苦。”
贺雪堂:“从太子府赶过来,有十余里,又有山路颠簸,怎么不算辛苦?”
尉迟青哑然失笑,贺雪堂果真是个没体会过真正辛苦的人。
他动了动身体,没有理会贺雪堂的话。只当他想站直身体时,发现一缕发丝已经紧紧绞缠在贺雪堂的指间,恰似缠树藤蔓,绞得发紫、绞得错综复杂,绞得像把刀子、不死不休。
只是看了一眼,贺雪堂便道了一声抱歉,试图理清这些细丝。
越是想要理清,手指越是笨拙起来。他不敢弄的太用力,怕让尉迟青吃痛,即便如此,还是不小心弄断了几根头发。
尉迟青缄默不语,在贺雪堂手忙脚乱,额头上冒出一层薄汗之际忽然伸手一划,动作又快又利落,贺雪堂还没有看清,那一缕头发就被悉数切断,切口整齐,就好像用了一把锋利的刀。
被切下的头发很容易的从手指上清理了干净,犹如做错了事情,贺雪堂颇为歉意:“尉迟姑娘,你的头发……”
尉迟青看着贺雪堂手中捏着自己断掉的头发,并不觉得反感,他故意压低了声音,气息在贺雪堂耳边萦绕:“十一殿下,不如就送给你了吧。”
贺雪堂倒不是没收过姑娘的青丝,可这是尉迟青的,他心头骤然起伏,有些奇怪尉迟青如今对他的态度似乎亲切了许多,与记忆里有所不同,不过纵然从前那个冷美人他很喜欢,如今这个主动亲近的美人他亦很喜欢。
尉迟青有这张脸,做什么都很难让人不喜欢。
贺雪堂在床边摸索了几下,没有找到可以用来装这份心意的匣子,他重新取出刚才收起来的手帕,小心翼翼地将这一缕头发包裹在其中,包好了,还要放在心口,用心口的温度熨烫着,好似如此,才能告诉尉迟青他有多重视这这份心意。
心口的礼物催生的贺雪堂胆子也大了起来,女子的青丝何其重要,如果尉迟青对他无意,又怎么会赠他青丝?
他轻轻拉住了尉迟青的手腕,紧闭的窗户透进莹白的光:“尉迟姑娘……还有一事我要央求着你。”
尉迟青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说。”
“姑娘颜盛色茂,宛若仙人,每每看见姑娘这张脸,总是叫我技痒,我恳请姑娘允许我为你做副画,并无任何亵渎之意,只是觉得姑娘这样的容颜应当永久留存于世,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未听得回答,贺雪堂已然有些紧张,尉迟青的性情古怪,他并不能完全摸透,虽他是带着一幅欣赏的心思作画,可在尉迟青眼中也许是一件极为冒犯的事情。
还没由得他多想,尉迟青已爽快答应下来:“好啊。”
贺雪堂来了精神,病态去了十二分,眼睛清澈通透。他已经画了十一张美人图,尉迟青是第十二张。
这些美人图张张都是他心中的绝色,庸人之姿的他不会画、略带姿色的他也不会画,就算是千里挑一名扬一方的水准也未必能入得了贺雪堂的美人图。须得是人间绝色、又有独特风韵,最好再有些别样风骨的,才能让他一展笔墨。
好比朱颜,朱颜不仅姿容出色,那一手琵琶技艺也是超凡脱俗,一曲《河满子》能叫杜鹃啼血,客人罗袖湿透。再好比义菀姑娘,他初见义菀是在一间私塾之中,义菀一人舌战众儒生毫不怯色,风骨卓绝,第一眼就叫他沦陷。他费力讨好也不及帮她筹集资金修筑女子私塾能让她高兴……
想着想着,贺雪堂忽听见尉迟青低低道:“殿下,你在想谁?”
“我自然是想着该怎样以我这拙技将姑娘的容颜在纸上还原一二,让后世赏画之人得姑娘的容光照拂。”
贺雪堂赶紧收心,奇怪自己怎么想到这些事情上去了?那些事情已然是过往,尉迟青才是实实在在的站在他面前的,尉迟姑娘现在在他心中,是世间所有都不能及的。
贺雪堂展开宣纸,却寻不见颜料。他恍然想起自从来了清风观之后,只有松烟墨,并无其他颜料,他这么多天也只用了松烟墨。
见贺雪堂动作一顿,尉迟青问:“怎么了?”
贺雪堂连忙摇头:“无妨,只是方才才想起来我手上只有一味松烟墨,今夜恐怕只能简单勾勒,若要上色,还要等回到王府之后。”
尉迟青并无异议。
贺雪堂叫她坐在床边,点起蜡烛放在床头,映照着尉迟青的一半脸,光影将他的面容线条勾勒的格外清晰,深邃的眼睛明是一团星雾,暗又是把利刀,雌雄莫辨,野心勃勃,含着一抹奇特的狠劲,贺雪堂觉得应当是自己看错了。
尉迟青并无羞怯,直视着贺雪堂,可贺雪堂总觉得自己无法完全看清他,也许无人能将其看得清楚,他是水中影、月上迷,是从深林里入世勾人魂魄的精怪。
此间无酒,少了一味引子,缺了点滋味,贺雪堂作画是总喜欢将自己喝的醉醺醺的,神志模糊时,便有灵感通达。
在清风观不能要求太多,贺雪堂看了一会儿尉迟青,便开始动笔,意兴所至,他画的格外快。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搁了笔,叫尉迟青过来看。
尉迟青执起灯走到他的身旁,纸上只有一种颜色,粗略画出他整个身形,面容也只有简单的勾画,算不得一幅完整的画。
可贺雪堂将他画得很好,身姿、神态、连那双眼睛,即便是他自己来画,都未必会画出这样的相似。他好像在对镜自照,从另一个人的眼中窥视自己的感觉尤为奇特。
窥视着窥视着好像由此就能看到,他那被隐藏起来的、不为人知的一面。
本来谁也看不见的。
贺雪堂见尉迟青看的认真,在一旁风度翩翩道:“清风观毕竟不是作画的好地方,这画上的尉迟姑娘不及本人万分之一,下一次,等回了王府之后我一定为姑娘画一幅真正的美人图。”
尉迟青笑了,笑出了声音,那声音又不似人发出的,有种隐秘的快活,他侧目看向贺雪堂,伸手拦住了他捏住纸张的手:“我觉得殿下画得极好。”
这夸奖听起来不一般,贺雪堂讪讪笑着,又不知道该说什么,顿了顿道:“那么等我回去之后将它裱好。”
尉迟青才不管什么装裱不装裱的事情,他笑着靠近,几乎就快贴到贺雪堂的脸畔,贺雪堂一慌,将蜡烛掀翻,又匆匆扶起烛台。
他的手被蜡油一烫,刚要叫出声,尉迟青的手已然覆盖了上去,冰凉刺骨,从骨头里散发出一股寒意。
可尉迟青分明在笑。
“我听他们都叫你十一郎。”
贺雪堂:“不……不错。”
“那么,”尉迟青缓缓裂开嘴角:“十一郎,我以后也这样叫你。”
朋友们今天赶榜比较粗糙,明天应该会修文(疯狂码字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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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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