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雪堂满心愁绪,踩着雪后洇湿的地一路寻到尉迟青房间。还未走近,远远就看着房间窗户开着,窗框刚好框住两个人的身影,一个是尉迟青,一个看着不是很清楚,隐隐有些熟悉。
贺雪堂定睛一看,越看越觉得那人熟悉,仔细思索之下想起来,那人不是解雨伞铺的伙计么。
叫什么来着……思硕?桑硕?
今日他换了身衣服,不是那副伙计打扮,倒像个武夫,正低头与尉迟青耳语着什么,两人贴得极近,形容十分亲密。
尉迟青与此人……竟毫不避讳么,他们是什么关系?
贺雪堂难免想入非非,心慌意乱之下一个踉跄,闹出些动静,惹得屋子里的人朝这边看过来。
尉迟青手中把玩着什么,眼眸直直地盯着他,嘴巴动了动,似对着身旁的人说了话,桑硕就转身朝外走。
正和贺雪堂打了个照面。
心中有诸多怀疑,但表面功夫总是要做到位的,免得尉迟青觉得他肚量狭小又善妒。
贺雪堂脸上带了点点笑意,没什么架子,还故作方想起桑硕的模样,道:“伞铺里的小伙计?你怎么在这里?”
桑硕没有说话,看他的眼睛冷得像冰,贺雪堂鲜少被这幅模样对待,心道这人脾气好大,这眼神没来由叫人心里发怵,他倒还是记得要强装镇定,没有露了怯。
坐在屋内的尉迟青开口,轻描淡写:“他来给我送东西的,桑硕,你先回去。”
桑硕没有回身,却背对着尉迟青轻轻点了下头,和对贺雪堂的态度截然不同了,好似很是恭敬。
贺雪堂心里越发奇怪,做生意的人如今还挑上客人了么,看尉迟青顺眼看他不顺眼不成?他是哪里得罪了这位伙计?亦或是,他和尉迟青真有些他不清楚的关系?
怀着满肚子的疑惑,贺雪堂提了提衣角,迈进屋内,看见尉迟青手中把玩着一把金钩似的匕首,鞘做得极其精致,如上弦弯月,镶满各色宝石,不是中原的样式,不算细致,反倒宝石堆积得太多显出些粗野来。
尉迟青拿在手中摆弄,见贺雪堂目光看过来,随口道:“多亏你上次为我找桑硕修伞,不然我还不知道宁安城里有这样好的匠人。桑硕是燕蚩人,有些中原匠人没有的手艺,我让他给我做把匕首,他今日来送货,做得果然不错。”
尉迟青动作极利落地从鞘中抽出匕首,满是欣赏地看了一眼锋利薄刃,贺雪堂躬身,近距离看了几眼刀鞘上的宝石,倒不如远观时好看,说到底,只是款式不错,但用料么,比不得送进他府里的玩物,手摸上去兴许还是粗糙的。
看清了这质地,他便乏味地挪开眼,不妨看见了桌上摆着的另一样东西。
红底金字的婚书,贺长嬴同尉迟青的,就像是故意摆在他面前提醒着他一样。
再抬眼看,原来这整间屋子早就被装点的喜气洋洋,红绫缠绕的几大箱子摆在屋内正中央。
贺雪堂忍不住伸手朝婚书摸了上去,顺着金字一笔一划的摸着,摸得心口发酸。
喜,这个喜字真是扎眼。谁欢喜了?尉迟青、贺长嬴、父皇、还是天下人?
谁在背着他高兴呢?
他脸轻侧,看见尉迟青脸上的红妆,尉迟青平日不爱涂抹胭脂的,看来今日是专程为成亲试了妆。
贺雪堂委屈抬手,也只敢抹掉尉迟青唇边一点浅红:“你向来不爱这些俗气东西的。”
尉迟青弯了下唇,掀起眼皮瞧他:“宫里派来的嬷嬷亲自为我画的,你要我抗旨么?”
贺雪堂被他问的哑口无言,恼得往婚书上发泄,伸出那根刚抹了口脂的手指故意蹭在婚书上,只是婚书颜色本也是鲜艳的红,蹭了倒是也是看不出什么来。
尉迟青捉了他的手,说的很不客气:“哦,原来你不敢抗旨。不是喜欢我么,不如你也像贺玉峥一样,为我领支军队反了,我就不用嫁了。”
他就这样说出了这番大逆不道的话,贺雪堂一边听一边心惊肉跳,想要捂尉迟青的嘴巴,奈何自己的手还被尉迟青牢牢攥着,根本挣脱不出,只能眼睁睁听着他说完,才慌忙:“别、别说这样的话,被人听到的话……”
“被人听到会怎样?”尉迟青故意逗他一样。
贺雪堂只当他不知此事的严重性,同他解释道:“被人听到会以谋反定罪,保不准还会牵连你的家人。”
“原来你怕这个。”尉迟青弯唇一笑:“十一郎,那么你不怕我嫁给旁人吗?是不是一想到抗旨,你宁愿我嫁给他人?”
贺雪堂一再被他噎住,竟不知尉迟青还有这样咄咄逼人的好口才。
他贪图美色是一方面,抗旨的话……又是另一件事了。他才刚从清风观出来,他、他可不想再犯什么错……
贺雪堂的额头出了些汗,昨日沐浴用的澡豆配方中有夜交藤,有安神功效,贺雪堂发了汗,闻见自己身上的夜交藤,却奇怪怎么并不觉得安神,在尉迟青幽深的眼眸中,他心跳一下快过一下。
像是谁在他心里洒了一把米,引来一群鸟疯啄,东一下西一下,怎么啄也啄不尽。
尉迟青了然,手下使了力气,寸寸逼近:“十一郎,原来你待我的心不如我,我就敢为了你做抗旨的事情,你却退缩了吗?要不我们一同抗旨,来验证彼此的真心,若是被陛下下旨降罪,也算是你我死生不负。”
贺雪堂一下睁大眼睛,尉迟青这番话像盆冷水泼得他清醒,情爱与性命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他几乎冷汗直流:“青、青……也不必……太子哥哥人很好的……他会替我好好待你,你不用……”
愣是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若是说的太清楚,岂不是承认了自己薄情寡义,可要是说的不清楚,又怕尉迟青听不明白。
贺雪堂惯是个道貌岸然的,只是平日装得太好,自己从来深信不疑,即便现在清醒了点……实在也难以脱下这层君子的皮。
只怪尉迟青着实不按寻常的路数来,若是他像太子哥哥一样,做出一副对不起他的样子,他还能演一番声泪俱下,痛斥他们辜负自己真情,而后留下一段佳话,再两不相欠,他婚嫁他人,他照旧风流。
可尉迟青竟然真要为他抗旨不成?
是了,尉迟青从前就大胆,以前这种大胆让他着迷,现在这种大胆让他害怕。
贺雪堂后知后觉地有点后悔,自己是不是不该招惹尉迟青。
在他百感交集间,冷不丁听尉迟青嗤了一声,松了手,轻拍了下他的脸:“好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放心,我这么喜爱你,自然不会害你。”
贺雪堂长舒一口气,打心底里有点感激:“我知道你是个顾全大局的,虽然……虽然我舍不得你……总之我始终会在心中为你留个位置。”
尉迟青的手缓缓抵在了他的胸口上,声音阴冷:“十一郎,你心里为人留的位置,只怕多得数也数不清。不过,我要做最特别的那一个。”
贺雪堂:“在我心里,你本就是最特别的。”
“如何见得?”
贺雪堂问:“你想如何见得呢?”
尉迟青缓缓一笑:“你不肯为我抗旨,我不怪你,但有一件事,你必须要答应我。”
不知道为何,面对着尉迟青淡淡的笑意,贺雪堂只觉得自己,轻轻地哆嗦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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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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