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婼甚至想象不出,殿下在京中时,过得是怎样寂冷的日子。
因怕徒惹帝王猜忌,竟连寻常宴会都去不得,有心仕途或怕带累家里的必然都不会干与之相交。
府中清寂 ,殿下内敛想来也不会去寻了家里的仆从来闲聊。
姜婼在姜家虽也不常出门,但是有事无趣,长房还有两个庶妹过来陪她下下棋喝喝茶,且平常还有李媪在。
姜婼眸色柔软下来,坐正了身子安慰他,道:“无妨,殿下回去后可以在院里里安排一两个老媪照顾起居,保管耳边停不下来。”
就像李媪,分明她穿得够多了,李媪还是会觉得她冷,硬要给她在加一件披风再塞个暖手的小暖炉。
要是殿下穿这样的,李媪见了非要把家里的棉被都给他裹上不可。
嗤,哪有这样安慰人的。这种时候,不是该保证一番,此后都会陪伴身侧,嘘寒问暖么?
倒是叫他,要演不下去了。
修长的指节摩挲着袖口的暗纹,漆黑凤眸一下就盛满了星光,细细碎碎,笑意在眼中晕染开,倒显得那张惑人的脸更为颠倒众生了。
姜婼看得微愣,那张脸映在她墨瞳里,熠熠生辉。
这笑和往常的有些不同,倒也说不上是哪里不同,只是前者虽是笑着的但是总觉得有些什么东西隔阂着。
而如今看着,只觉得这笑要更好看了。
马车驶过了两个街道,终于能隐隐约约听见小贩农户的叫卖声。
姜婼少有出门的时候,每每出门都要向二婶婶请示,规矩太多她本身在家中就是不喜欢惹人注意的。若常常去向二婶婶请示出门,怕是会惹人说道。
藏在袖中的手指动了动,她有些想掀开车帘向外望去,却知道殿下为人端方,怕不好做出出格行为,就按耐住了。
街市吵闹,然而殿下就算身处闹市也安然端坐,雪灰色衣袍披散在绒毯上。
白玉修长的指节持着白玉茶盏,悠然摩挲,然后含笑将矮桌上的糕点往她面前推了推,道:“哑奴让人准备的,想来这样的糕点,女儿家会喜欢。”
白瓷小碟中,几块绯色花朵模样的糕点摆放整齐,颜色鲜艳饱满就连花蕊的嫩黄都做得煞是可人。
姜婼一眼就认了出来,是上庸女儿家都喜欢的点心玫瑰糕。
确实是她最喜欢的糕点,她有些赫然,道了谢,小心的捻了一块,咬了一口,那杏眼就开心的眯了起来。
殷无声望着她,唇边荡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垂眸细密的长睫掩下,抬手将白玉杯盏送至唇边,轻呷了一口。
“早先就听闻上庸雨后毛尖乃是一绝,入口甘冽,无苦涩。如今尝过,才知果真名不虚传。”
自小在上庸长大,姜婼常喝这茶倒是没品出这茶有什么不同寻常的滋味,倒是觉得殿下这磁性醇厚的嗓音比这茶水甘冽许多,叫这糕点的滋味都衬得不同寻常起来。
在上庸城以北边,有一条河流名澜河在城北形成一湖泊名翡翠湖,澜河通沔水,沔水汇长江。而在这翡翠湖之上有一揽月楼,临水而建,其楼中河鲜乃是一绝。
照理来说,愈往这翡翠湖来该愈热闹才是,倒不想竟愈发安静起来。
揽月楼四下一片寂静,门口有玄衣侍卫守着。
闻名上庸的揽月楼共有六层,建筑恢弘华丽,八角屋檐角各立着一只鸱吻。
这层层楼间都挂着灯笼,想来在夜间亮起来,必然是极为好看的。翡翠湖就如同一块透亮的翡翠,沿着湖岸种着各色的耐寒的高大乔木,就算是在这初冬时候,整个翡翠湖依旧是一片翠绿之色。
今日天阴,湖面笼罩了一层薄薄的寒气,像温婉的美人是披了一层轻纱一般。
姜婼提着裙摆走在殿下身侧,她上一次来城北还是七年前,与阿娘一同来这边闲逛,那时候还是寒冬腊月,那几日下了一场特别厚的雪。
大雪将这湖面街道都覆盖了,只有那岸边的松柏还从那雪色中倔强的投出一抹翠色。
往事以相去很久,逝去的人也不能再回来了,当年的景色怕是再难看到了。
姜婼有一瞬的恍惚,又很快回过神来,提着裙摆和殿下一同进了正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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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楼顶最末端的厢房中,坐着几个男人对坐,桌上放着几盏已经凉透了的茶,还有一叠信笺。
将厢房中另一侧的梨花窗推开后,可以瞧见整个街道的构景。揽月楼周围空荡荡的,只要有人一来,在这扇窗前就能瞧得一清二楚。
正中坐着的人坐武夫打扮,还坐着一个着宽袍的六旬老者,几个灰褐色衣袍的青年。能坐在这的,自然都是宣王帐下谋士。
青年皱着眉,蘸着茶水在木桌上划出了荆州相隔几个州郡在地图上的布局,沉了声道:“益州秦州雍州已经尽数在殿下主公掌控之中,只是这荆州是重中之重,怕是不是那样容易。这上庸的郡守虽是可以招揽,只是此人太蠢,怕是用不上什么。”
几人隐隐以中间的赫衫青年为首,宣王帐下最亲信的谋士,莫过于驺吾了。虽是不到而立之年,却是在幼时就跟在宣王身侧的,就连名字都是以逝老王妃赐下的。
“他是为人正派了些,算不得太蠢。荆州如今的太守却实属是愚不可及,白罴送入宫中,皇帝怎么能不恼火呢。”驺吾嗤笑一声,将手边的信笺折好又塞了回去,“荆州富饶,淳太守这几年在任上,吞了多少金银财私。如今国库不封,他要修行宫都不成,哪里忍得这个。”
“主公心中丘壑,那等凡夫俗子怎可参透?最后死得凄惨,倒也委实不能全怪他太蠢,只是碰到了主公罢了。”
荆州兴风作浪几十载,又背靠王氏大族。从离间淳氏与王氏,到不露破绽的将淳氏把柄送入皇帝手中,也不过月余功夫。此事若不是主公亲自出手,怕是还要花费他们不少时日。
此间事了,如今就剩下招揽沈家了。
就是不知道他们未来的女君是何种状况,照理来说,这亲事是主公选的,这姜家女郎应当没甚么问题才是。
“姜六娘自小就生长在上庸,生性胆小也无甚城府,无甚么特别的。”驺吾沉了眸子,为了沈家迎娶这样的女君,委实是辱没主公了。
主公心有丘壑,胸怀山河。杀伐果决,是天生的帝王。能站在主公身侧的女子,一定得是智谋过人有城府谋算的女子。
而一个胆小懦弱的女子,凭什么站在主公身侧?
不只是驺吾,几乎宣王府帐下所有谋士都是这般想法,所有人都不觉得一个娇弱的草包美人能在殿下身侧站到几时。
待到主公坐上那九五尊位,顾及往日恩情,清算朝堂时留姜氏族人一条命在,在给姜六娘一个妃位,便是她最好的下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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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来了这揽月楼,自然要去这楼中的最高处。
面北的镂梨花窗户推开便可以将整个翡翠湖一览眼底,清晰可见湖中渔船点点。
湖面的风透过窗灌了进来,带来翡翠湖特有的味道。
玄衣侍卫一道道往桌子上摆着菜,不多时就将菜都上齐了。
炙鹿肉,鲥鱼羹,燕窝银耳羹,炮牂,淳熬皆有,都寻常难见的珍品。
“还有什么想吃的,都一并说了。”殿下临窗而坐,心情不错的模样,那矜贵的眉眼在窗外昏暗的天光映照下,更添了几分柔和。
这样熟悉又从容的语调,恍惚间就和记忆里的那个倔强又矜傲的少年重合在了一起,一下子就将姜婼拉回了六年前那个雪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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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走出去,你想去做什么?”少年身上似乎还受了伤,每一步都走得分外艰难。他害怕背上的人睡着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就努力与她说着话,想唤起她的生念一般。
姜婼那时候攀在他肩头,好冷啊,冷得都出现幻觉了,像是觉得浑身都着火了一般。
她对少年说:“我想吃糖葫芦了,李媪她们都不许我吃,但是阿娘在的话就会偷偷藏一串给我。”
少年就问她:“那你阿娘呢?”
“她不要我了。”姜婼吸着鼻子,眼睛都红了,声音也软软的,“凉州动乱,阿娘担心外翁就走了。”
就算是这个时候了,她还分得清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纵然信任少年也只将话说了一半。
凉州动乱,沈氏是为了救一城百姓才将亲生女儿抛下的,这才给了姜氏府中小人可乘之机。
姜婼分得清轻重,她也不怪阿娘。只是想着,阿娘回来若是见不到她,怕是后半生会在悔恨自责中度过,所以她一定得活着回去。
她那时候哪里知道,阿娘再回来,就带着重伤,时日无多了。
她红着眼,在少年耳边轻轻道:“我想吃糖葫芦了,真的好想好想吃。”
少年出奇的有耐心,就哄着她:“等咱们走出去,我一定给你买一堆的糖葫芦。吃一串丢一串,想吃多少有多少……”
姜婼红着眼,就不出声了。
“诶诶你可别睡啊,睡着了就没有糖葫芦了。”少年背着她,看着眼前漆黑一片的林子,还有远处隐隐绰绰的火把和呐喊声,咬了咬牙,又加快了步子。
“糖葫芦啊,我和你说魏兴的糖葫芦又大又甜,外面的糖衣脆脆的,渡在又大又鲜红的山楂上,晶莹剔透的,那滋味啧啧……”
几乎所有的章节都精修了一遍,第十章和第十一章整章从头到尾都是新的,追文的小伙伴可以重新看一下。
改动前是没有男主心理活动的,只能通过女主视角看到他装出来的样子,改后加了他内心真面目将他形象更立体化了。
还有女主,原本是没有她心理活动的,只有旁人视角平铺直叙,改后特意加了她的心理活动。
可能改动有点大,如果有更喜欢之前那种写法的宝,我在这里道个歉,实在很抱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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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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