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辛勤耕作养家到被强行抓去炼制人丹,在极致痛苦中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融化的父亲。”
“从新婚燕尔到被当做邪法仪式祭品,在恐惧中魂飞魄散的妻子……”
澹台宇的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
“在那些人生里,我时而是婴儿,是孩童,是少年,是少女,是母亲,是父亲,是丈夫,是妻子……”
“无一例外,全是死在魔教恶行下的无辜亡魂。”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那空气中都弥漫着血腥与绝望,睁开眼时,眼底是一片死寂的灰烬。
“后来,我脱离命运之河后,依循着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去探查……”
“全都是真实的。”
“每一桩,每一件,都曾在某时某地真实地发生过。”
澹台宇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再次被那些痛苦的记忆淹没。
“他们的人生,他们的记忆,他们的怨恨,他们的不甘,他们临死前的呐喊……”
“在我亲临那些灾难遗址的时候,如同决堤的洪水,在我灵魂深处彻底爆发!”
他猛地用双手捂住脸,肩膀剧烈地耸动着,试图压抑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悲鸣。
“我的父母……也曾因为那该死的‘强者为尊’、‘弱肉强食’,而任人摆布,沦为棋子,甚至牺牲品……”
“而我……”
“我却曾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身份带来的特权,甚至无意间……为那些刽子手提供了庇护!”
“还自以为是的认同那套该死的规则!”
凌寒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她的沉默,并非无动于衷,而是因巨大的信息量而震颤的心绪需要时间平复。
澹台宇的遭遇,像一幅浓墨重彩却又无比黑暗的画卷在她眼前展开,其中交织着难以想象的痛苦、牺牲与人性的极端扭曲。
而林烛……
那个总是笑靥如花、看似无忧无虑的少女,其身影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巍峨,却也无比陌生。
她所拥有的,究竟是怎样的力量?
竟能够操控生死,摆弄命运,甚至将人投入无尽的轮回体验?
这份力量背后,又隐藏着怎样的秘密和代价?
凌寒发现自己对林烛的认知,或许真的只是冰山一角。
澹台宇很快收敛了所有外泄的情绪,恢复了往常的冷峻平静,仿佛刚才那个失控的人只是幻觉。
他微微扯动嘴角,露出一丝略带疲惫的笑意:
“让你见笑了。”
凌寒摇了摇头,目光沉静地看向他,声音虽清冷,却带着一种独特的安抚力量:
“无需介怀。过往之重,非你之过。”
澹台宇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
“在命运之河经历的那一次次人生,让我彻底迷失了自我。
“我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澹台宇,还是那些无数痛苦亡魂的集合……”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心有余悸的恍惚。
“当她最终清醒过来,将我和岳峙从命运之河中解救出来时,我早已心神俱疲。”
“我不知道那时岳峙是何状态,因为我自身已完全沉溺于虚幻与现实的夹缝,难以挣脱。”
“但她的话语,却如同烙铁般深深印刻在我的记忆深处,至今清晰。”
“她说:‘信奉弱肉强食法则的人,往往自以为是执刀分肉的猎食者。殊不知,在那更高层级的法则审视下,他们自身,亦不过是他人砧板上待宰的鱼肉罢了。’”
澹台宇的脸色变得复杂无比,有反思,有苦涩,也有深深的认同。
“随后,她将我一身修为尽数封印,撕裂空间,将我丢弃到了遥远的西州。”
“我那时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般四处游荡,最终被一户善良的农户收留。”
澹台宇凝望着凌寒,问道:
“你知道我后来,在那里又经历了什么吗?”
凌寒摇了摇头,但她心中已有猜测,定然与魔教的恶行脱不开干系。
澹台宇摇了摇头,语气沉痛而压抑:
“不过是……噩梦的重现罢了。”
“他们以活人为祭品,修炼邪功。”
“而我,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收留我、照顾我、给予我温暖的善良人们,一个个感染瘟疫倒下。”
“他们在痛苦中垂死挣扎,我却因为力量被封,无能为力……”
“他们做错了什么?”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言喻的悲愤:
“善良的他们,为什么要无缘无故遭受这等灾祸?!”
澹台宇紧紧盯着凌寒,仿佛在向她寻求一个答案:
“凌寒长老,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凌寒握紧了拳头,沉默着。
澹台宇愤怒的说道:
“是暴力失去了枷锁!是力量失去了制衡!”
“修行者掌握了凌驾众生之上的力量,却未曾被有效的规则所约束!”
“他们可以随心所欲地剥夺生命,却往往无需付出应有的代价!”
澹台宇重重地喘了一口气,他继续说道:
“为了救治那些无辜的村民,我最终找到了散播瘟疫的魔教徒。”
“可笑的是,他们正是我过去身为魔教少主时,所庇护过的败类。”
“最后,力量尽失的我,被他们轻易杀死了。”
澹台宇自嘲地笑了笑,笑容里满是苍凉。
“也正是因为我的这次死亡,再次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来到我的面前,以出手救治所有百姓为条件,要我立誓成为她的小弟。”
“我同意了。”
澹台宇说完,看着凌寒,神色坦然:
“这,便是我与她之间全部的故事渊源。”
“所以,你完全无需担心我与她之间存有任何暧昧不清的关系。”
“换作是你,经历了这一切,你也会做出和我一样,对她抱持着同样的……敬畏。”
“即便是岳峙,对她不也是敬而远之么?”
“无论换做是谁,在被反复虐杀上百次,被投入命运之河,体验无数黑暗人生之后,都会对那份无法理解、无法抗拒的力量,产生最深的敬畏。”
澹台宇收起了桌上的酒瓶与酒杯,站起身,对凌寒微微颔首,随即转身离去,留下一个挺拔却略显孤寂的背影。
而凌寒依旧坐在原地,陷入了更深的沉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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