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斗声戛然而止,一直不自觉屏住呼吸的顾启章终于松了一口气。
身前的乔屿握着剑,默然不语。常善低着头,他的两个属下也不说话。
顾启章忍不住打破沉默:“还打吗?”
不等乔屿回答,常善由身后的一个白衣人动了。
他没有冲上来对着乔屿挥剑,而是转过身,面朝窗外,放了一个冲天而起的信号弹。
“嘭——”巨大的声响在寂静中炸开,震耳欲聋。金灿灿的焰火瞬间点燃了黑色的天空。
乔屿握紧了手中的剑,严阵以待,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不禁看向常善由。
常善由在她的注视下,慢慢站直了身体。
乔屿面色变得有些凝重。常善由方才出招太凶,她用寻常的剑法应对不来,迫不得已用了玄玉剑法的第一重境界——碎玉。
碎玉,顾名思义,就是以耀眼如白玉的光为辅,再施以迅疾的招式,用快攻的手段击败敌人。
以往,只要她,敌人会在她面前倒下,再也站不起来。但现在常善由中了她一剑,居然没事人一样,站了起来。
常善由抬起头,眼睛落在乔屿沾了血的黑色面具上,忽然将手中的短剑一扔,插入地面。他慢条斯理地摸出一个白色小瓷瓶,倒了一把红色药粉撒在伤口上,撕扯下衣袍的一角,将伤口裹好。
鲜血往外流淌的速度慢了下来,剜心的疼痛也渐渐缓解。
常善由伸长手臂,重新将地上的短剑抓在手里。他懒懒地掸着剑面上的碎屑,突然神经质地发出几声怪笑,“玄玉剑法,果然名不虚传。”
会被认出来,乔屿毫不意外。让她在意的是,心里那股突兀地生出来的强烈的、不妙的预感。
就在她暗暗警惕时,屋顶上蓦地传来一阵飘忽的脚步声。
而常善由也再一次开口,他看着乔屿:“五十年前,横扫武林的‘暴雨梨花针’,听说过吗?”他语调里的不怀好意,几乎要从面具里溢出来。
乔屿猛地抬头,惊疑不定地盯着眼前的常善由。
暴雨梨花针,乔屿当然听说过。那是传闻中出必见血,号称暗器之王的大杀器。
五十年前,一个叫梁平的无名小卒用暴雨梨花针屠尽了大半武林,遭到黑白两道围剿。她未曾见过面的师祖就是在那次围剿中与梁平同归于尽而战死的。
梁平死了,暴雨梨花针也随之在武林中销声匿迹。白衣堂跟梁平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怎么可能会这样的杀招?
“砰——砰——砰——”
没有给乔屿更多思考的时间,屋顶上的瓦片突然发出一叠碎裂的爆炸声。十五个白衣人飘然落地,无声地站在常善由身后。
十五个人,加上原本就站在常善由身后的的两个白衣人,一起学着常善由的动作,手腕翻转,将一把巴掌长的短剑抓在手中,剑尖对准乔屿。
为什么常善由的剑是短剑,这一刻乔屿懂了。因为他的剑,不是武器,是暗器。
“杀了她。”
寂静之中,常善由轻声下令。
十八枚短剑霎时齐发,以势不可挡的气势,狂风暴雨一般射向乔屿。短剑射出的速度太快,滞留空气中时,甚至炸出了一阵尖锐的声响。
站在乔屿身后的顾启章从没见过这种阵仗,当即惊得大脑一片空白,只瞪大双眼,傻愣愣地看着。
等他回过神时,那十八枚短剑已经逼近乔屿面门。
“乔姑娘——”脑子还没反应过来,顾启章已经仓皇地往前了好几步。
“别过来!”乔屿低喝一声,握紧了手中的剑,“你想被扎成筛子吗?”
白皮面具下的常善抑制不住地兴奋,他抬手摸了摸面具上面那道像刀疤一样的裂口。
这是上一个让他使出暴雨梨花针的对手,给他留下的痕迹。那之后,他砍下那个人的头,做成了杯子来装酒。
现在,他要有新杯子了。
十八支短剑像天罗地网一样张开,置身其中,乔屿不能后退。
她退了,身后的人都会死。
乔屿微一闭眼,又立马睁开——不能退,那就打!
澎湃的剑气渐渐从四肢百骸游走至剑尖,使得剑身在一瞬间有了生命一般,轻轻颤动起来,发出一声短促的轰鸣。
耀眼的白光在房间里像流星一样绽放,接下来是几道肉眼无法捕捉的残影,跃至半空,舞剑对抗那十八枚短剑。
“当——当——当——”
剑与剑在以极快的速度相互触碰,清脆的器械声音在房内回荡,撞进每个人耳朵里。
顾启章大气不敢出,一颗心狂跳。哪怕根本看不清眼前的动静,他也死死地睁大眼睛,不敢移开,紧张到快要不能呼吸。
终于,白光散开了。
半空中的乔屿收了剑,双脚落地。她在地上站稳后,半空中停滞的短剑也窣窣往下落,钉在她身前。
眼前的女人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常善由眼底露出一抹难以掩饰的惊愕。
自从复原了梁平的暴雨梨花针后,他从未失手。否则白衣堂也不会在短短几年就超越一众杀手门派,在江湖中声名鹊起。
就在他暗自心惊时,一直安静地乔屿突然侧头“噗”地喷出一口鲜血。她手里那把从不离身的剑,“咣当”一声从她手中滑落。她自己也从垂直站立变得摇摇欲坠。
常善由笑了。暴雨梨花针,从不失手。
“乔姑娘!”视线一直落在乔屿身上的顾启章一惊,三两步冲了过去,伸手接住了倒下来的乔屿。
乔屿靠上他胸膛后,很快闭上眼睛,失去了意识。
她身上的黑衣服,在胸口的位置裂开了一道一指大小的缝,狰狞的伤口清晰可见,鲜血源源不断地从那里流出来,浓浓的血腥味,争先恐后地涌入顾启章鼻子里,几乎要将他溺毙。
流到手臂上的血是烫的,乔屿的身体却有些冷。受伤的身体不断地冒冷汗,痉挛般地发着抖。
在他面前的乔屿是骄傲的,厉害的,顾启章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虚弱的乔屿。
顾启章垂下眼,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找个大夫,他沉默起身,准备转身离开。
但是没走两步,常善由就挡在了面前,阴测测地盯着他:“想走啊?”
顾启章看他一眼,“你知道我是谁,卢首总有那个胆子下令杀我吗?”
他一个小小的礼部员外郎在扬州这些二品三品、甚至一品的大官眼里,像一只可以随意拿捏的蚂蚁,但是他是钦差,是代天子办案。卢首总等人再怎么恨他,也不敢真的动他。
听了他的话,常善由没有回应,不过也没有其他动作。
顾启章暗暗松了一口气,又不禁有点后悔。早搬出钦差的名头,也许乔屿不会伤得这么重。
脑子里这样想着,顾启章脚下继续往外走。
当他就要跟面前的常善由擦肩而过时,常善由突然伸出了手,重重地按住了他的肩膀。
顾启章惊愕地看过去。
常善由斜视着他,一字一顿道:“姓卢的确实没叫我杀你,不过钦差是什么了不起的大官吗?有什么规定,让我不能杀钦差吗?”
顾启章怔住,瞳孔倏地放大。
而常善由按在他肩膀上的手指在放完狠话后,猛地用力往下按。
尖锐的刺痛从肩膀传向大脑,顾启章脸色一下白了,他死死咬牙,不让自己发出惨叫。
常善由睨着他,正要加重力度,就这样折断他的手臂时,一连串沉闷的铁甲行进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常善由手中动作稍顿,侧头给右边的一个白衣人手下使了个眼色。
那手下立即往窗外看了一眼,“官府的人来了,下面全是骑马的大头兵。”
他的话音刚落,门外便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不时有火光闪动。
看样子,阵仗不小。
“堂主,”手下人斟酌着开口,“走吗?”
这些大头兵不比衙门里的衙役,都是刀口里舔血拼杀出来的,身上的血气不比他们少,真对上了,他们讨不了多少好处。
常善由皱起眉毛,有些不甘心地看向顾启章怀里的乔屿。
在他犹豫不定的时候,门外所有的细微动静都停止了。常善由转过头去,只见一个穿着红色官袍的中年人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不怒自威。
站在男人身后是一排搭着弓箭的士兵。他们张着弓,将箭尖对准了常善由站着的方向。
常善由收回目光,突然身影一晃,在众目睽睽之下移到窗口,就要纵身跳下去。
“堂主!”他的一个手下连忙喊住他,指着缩在地上戴着白皮面具的人,“那儿还有一个。”
常善由头都不回:“亏钱的买卖不做,不用管他。走了。”
他说完,轻轻跃起,直接跳下窗台。
那一群白衣人也跟下饺子一样,追着他的身影跳了下去。
等到这群人全部走光,抱着乔屿的顾启章才闷哼一声,整个人摇摇晃晃就要跌倒,一个士兵见状赶忙上前将人扶住。
“多谢。”顾启章稳住身形后低声道谢,又向那个中年人低头行礼:“中丞大人。”
“嗯。”孙巡抚扫他一眼,将视线落在地上那个白皮面具的男人身上:他脸上戴着面具看不出表情,但是躺在地上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把这个人带回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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