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世安院百丈的集福院内,孙氏正帮顾轻幼选衣裳,旁边的小丫鬟无论如何也插不上手,更插不上话。
“姑娘穿浅色好看,可人家公子哥儿们都喜欢鲜艳明丽的颜色。你且想想,若是孟公子不喜欢艳色,公主怎么会特意送来碧霞云纹的缎子。可惜这宴席太过仓促,要不然我就亲自找裁缝把这碧霞云纹的缎子制成衣裳,到时候你穿过去,公主定然高兴。”一边说着话孙氏一边摆出了三件衣裳放在顾轻幼眼前。
一件樱桃红素锦,一件刻丝银泥红织锦,还有一件琥珀黄散花锦。
顾轻幼觉得这几件衣裳的艳色有些面熟,略想了想才发觉,原来都是云俏从前常穿的颜色。
她混不在意笑笑,越过孙氏准备的几件衣裳,从小丫鬟手里接过一件荔枝色暗花雨丝锦长裙,又随手挽了个百合髻。
孙氏的脸色顿时一沉,可眼睁睁看着顾轻幼穿上那荔枝色的衣裳,整个人都衬得温柔又可爱,一时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再次慨叹这位顾姑娘的好命。
须臾到了鹤鸣园,果然里头已经是一片热闹。为着赏菊,桌椅都是私下散着,没挤到一处,所以众人都是三五成群地坐着。赵浅羽是长公主,自然众星捧月,以至于周围桌椅不够,好几位夫人都宁可站在她跟前。
瞧见顾轻幼进来,赵浅羽忍不住便撂下手中的红枣茶打量着她。二十左右岁的年纪,正是身材抽条的时候,脸蛋也愈发精致。远远看着,虽是素淡的衣裳打扮,但却丝毫不输那些富家千金。
这样看上去,倒叫赵浅羽想不起来四年前初见她时的模样了。
“秋天本就是枝叶枯黄的时候,你怎么还不穿些有颜色的衣裳呢?”赵浅羽招招手示意她起身,又笑着冲众人解释:“这便是当初救了李太傅的那一位医士家中的义女,名唤顾轻幼。”
即便出了渭北之事,李太傅三个字却依然是大誉响当当的名号。公主的话刚落地,众人的笑意已经比刚才浓了不少。自然,这里头有多少人是出于对太傅大人的畏惧与讨好,便不得而知了。
“到底是公主,若是换了旁人,怎么能请得动太傅家的人呢。”不知是谁笑言一句,旁人立刻附和起来。
顾轻幼自然不会站在这任人议论,简单与公主说上几句话后,她自寻了一处安静的地方赏花。
说不期待孟庭轩是假的,但顾轻幼不会刻意在这种场合去寻找他。因为那样做太过失礼了。她虽不在乎,可若是影响了小叔叔的声誉,就不美了。
鹤鸣园是为招待达官贵人而建,按照四季共分四个小戏院。如今是秋季,开的便是秋字号的戏园。此刻,院内处处绽放着金丝菊,颜色娇嫩,形如烟花,香气幽微,引人驻足。
顾轻幼坐在距离人群较远的地方,□□荔枝衫,玉手柳枝腰,是人融于景,更比景妖娆。
直到一位陌生的女子不知从何处拐出来,领着一左一右两位丫鬟,掐腰远远道:“真的是她吗?你们能确定?”
“上回您吩咐奴婢去马场给孟公子送伞的时候,奴婢看得真真的,孟公子正护送这位姑娘出来。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来路。”
“左不过是哪家的亲戚罢了。誉州里贵胄人家的女儿没有我林馥儿不认识的,她不在其列,可见不是什么能上得台面的身份。”她说话间微微昂首,胸前的赤金璎珞圈光彩耀人。随即又略撇撇嘴道:“也不是什么花容月貌啊,庭轩哥哥怎么会喜欢她呢?”
“那会不会是艳羡孟公子的家世,她主动攀扯孟公子的呀。”小丫鬟碎碎念道。“孟公子何许人物,怎么会看上这么不起眼的姑娘呢。”
小丫鬟本是无心说话,没想到林馥儿闻言就急了。“这还了得。”
“姑娘别恼,奴婢不过是随意猜想罢了。”小丫鬟见主子火气又起来了,心里慌得很。她家主子什么都好,就是一样,脾气大得谁都控制不住。
“你是随意猜想,可也猜得十之**。你看她一身衣裳就知道,不是什么身份贵重的名门女子,不过是个好打秋风的女郎罢了。”林馥儿咬咬牙。“沐姨娘就是这种人,害得娘亲把嫁妆都搭进去了。”
听得沐姨娘三个字,小丫鬟心知主子的火气又被勾起来了,怕是劝不住。她忙里看了顾轻幼一眼,但见她一身衣裳不起眼,倒是松了口气。想来这位姑娘身世的确寻常,要是能让主子出出气,也算她的福气了。
这边小丫鬟不敢再劝,林馥儿也就越想越生气,再看顾轻幼一脸闲适的模样,越看越觉得跟家中那个败家的姨娘一样,不由气得脸色通红。想到庭轩哥哥被这样的女子纠缠,她愈发不痛快,索性几步走过去,拍着桌案道:“你,你从哪来的?为什么要勾引庭轩哥哥?”
桌子一震,连茶盏的盖子都被吓得掉进了杯中。
顾轻幼倒是不慌张,只是微微蹙了眉,略有嫌色。
“我跟你说话呢?你没听见吗?怎么如此不通规矩?”林馥儿见她眉目姣好,一身衣裳也贵重,心里有几分忌惮,可火气依然在,所以还是不管不顾地掐着腰喊道。
顾轻幼微微歪头,眼眸里并没有半点畏惧,语气平然道:“等姑娘顺了气,我再跟姑娘叙话吧。此刻,我不想理你。”
说罢,她自扭了头,目光懒懒地看向不远处的戏台子。此刻两位旦角已然上了台,正冲着四方鞠躬问安。
“你……”林馥儿哪里受过这种委屈,此刻不由得气得咬牙跺脚:“我跟你说话,你就要回答的!你凭什么不回答我!”
顾轻幼见她不依不饶,本想扭头离开,可一想到今日是公主设宴,万一闹出什么不高兴的事,只怕公主会下不来台。到时候,小叔叔一定会着急的。
看在小叔叔的面上,还是平复此事得好。
于是她随手示意林馥儿坐下,又不慌不忙地斟满眼前的两杯酒,方道:“你看菊花好不好看?”
林馥儿没想到她会有此一问,下意识便答道:“好看。”
“仔细看看,哪里好看?”顾轻幼的笑容依然甜美。
“你……”林馥儿粉拳紧握,“哪里好看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可是能说出菊花三四桩好处来,你要是一点也说不出来,可就比不过我喽。”顾轻幼笑着咬了一口梅香果子。
林馥儿果然不肯示弱,拿眼四处瞧了半晌,不乐意道:“鹅黄花瓣,深红花蕊,含苞者圆润可掬,开放者姿容灿烂……”
“不错。”顾轻幼发自内心地赞了一句,又指着不远处的戏台子道:“你再听这戏班子唱得好不好?
林馥儿竖起耳朵听了片刻,咿咿呀呀的唱念做打之声从远处传来,的确很是温婉动听。故而她虽不情愿,但还是点点头道:“好听……”
顾轻幼笑了笑,指着杯中的葡萄酿道:“你再尝尝这酒好不好喝?”
林馥儿半信半疑地蹙着眉头,将眼前的酒一饮而尽,浓烈的葡萄香气与酒盏上的竹香结合,辅之醇美的米酒,的确香甜无比。
“挺好喝的。”她想重重把杯子撂下,但桌案上摆着一个白瓷瓶,里头的秋海棠正开得奢靡,她手上的动作便轻了一些。
可是语气还是不耐烦道:“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顾轻幼见她眉宇间的戾气已经散了七分,才笑着反问道:“既然良辰美景,姑娘为什么要满腹火气呢?咱们有话好好说,你也省得生气,我也乐意答你,不好吗?”
林馥儿怔了怔。看了花听了戏吃了酒,此刻的确已经不怎么生气了。
远处的丫鬟也怔了怔。
“我还是头一回见人能这么快哄好咱们的小主子。”
“是啊,这位姑娘好厉害的本事,姑娘火冒三丈的时候,连咱们夫人都劝不得呢,越劝火气越大。今儿这是怎么回事啊?”
“你还说呢,要不是你,姑娘能生这么大气吗?”
二人窃窃私语,这边林馥儿的神色却莫名好了许多。平日里她发火,往往对方要么就是不耐烦地劝阻指责,要么就是口齿利落地反驳教训,回回弄得自己更加烦躁。今儿倒是头一回有人能这么心平气和地说话。
再看看顾轻幼眉眼舒展的样子,她更是不好意思发火了。
距离二人不远的桂花树后头,站着一位神色翩然的男子。他一身白色锦衣,面如冠玉,不过神色却有些难堪。
“公子,您要不要过去劝劝?那位顾姑娘心性单纯,怕是会受委屈。”小厮轻声劝道。本是好心,没想到接下来却听见主子的训斥。
“糊涂。”孟庭轩扭过头往反方向走,便走便道:“馥儿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她一定是知道我与顾姑娘之事,才过来找顾姑娘的麻烦。此刻我过去,虽然能替顾姑娘解围,但馥儿一定会闹起来,到时候我们一男二女站在这里争吵,反而影响我的声誉。”
小厮微微纳罕道:“举城皆知您对馥儿姑娘无意,一直是馥儿姑娘不通礼数,非要缠着您,此事又怎会影响您的声誉呢?”
孟庭轩清逸的面庞上有些薄怒和尴尬,不由得嗔怪道:“你懂什么。馥儿那脾气,我……”
“您也害怕不是?”小厮会意一笑,“馥儿姑娘火气一上来,又摔杯子又喊叫,谁能不害怕呢?奴才还记得上回馥儿姑娘将您的胳膊划花的那次……”
“行了行了,不必多言了。”孟庭轩有些担忧地回头看了一眼顾轻幼,但瞧见她身边脸色铁青的林馥儿时,跃跃欲试的心很快被压许多,扭头道:“你去找馥儿的母亲睢王妃过来,就说馥儿又跟人发脾气了。”
“是。可是顾姑娘若是受委屈……”
“她身后是太傅府。”孟庭轩眼里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幽色。“父亲虽然功高,但比太傅府可差得远了。”
小厮利落去了,很快将话传到了睢王妃的耳中。
“睢王妃去哪了?”赵浅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个人都不会落下。青鸢扭头问了一句,很快答道:“听说睢王家的馥儿姑娘与顾姑娘起了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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