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嫁沈园

九月初八,宜嫁娶、纳采、订盟,忌开市、破土。

傅晚棠端坐在颠簸的八抬花轿中,身着蹙金云锦正红嫁衣,头戴赤金点翠凤冠,上覆大红盖头。

虽轿子颠簸,她的背却始终挺得笔直。但轿厢里新漆混合着浓郁脂粉的甜香,闷得她喘不过气。

行至乱葬岗秋风乍起,卷起几片枯叶,吹的野草飒飒作响。喜娘赶忙撒了一把五谷辟邪,轿夫加快脚程想要尽快行过这荒郊野外,轿子颠簸的愈发剧烈了。

傅晚棠在轿内算着时辰,巳时末起骄,未时出的城门,眼下将过乱葬岗,她一把掀开了头顶红盖头,借着轿帘缝隙往外看。天色如此昏暗,酉时应已过半。从清晨起便水米未进,她摸摸肚子,饥肠辘辘的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外头吹吹打打的喜乐忽而又起,应已过了荒郊野外。不过喜乐被秋风声撕扯得忽高忽低,声响一顿一顿的显的有些晦涩。

不知过了多久,送嫁的队伍终于碾过最后一段土路,踏上了宽敞的石板路。沈家庄园应是更加近了。

轿外忽而一声高亢的吆喝,刻意拔高了调子:“撒喜钱喽!”

铜钱落地,叮当作响,引来一片孩童嬉笑哄抢。人声喧闹起来,看来已到沈庄外围的附庄。

听得吹打声陡然高涨,脚程也越来越快,傅晚棠收回落在轿帘缝隙的目光,将红盖头重新松松垮垮地搭盖回头上。果然,未行几步轿子一顿,稳稳地停了下来。

即刻有人朗声唱喊:“沈庄到!”

轿帘被从外面掀开,两个打扮的异常喜庆,脸上堆满笑容的喜娘探进身来,一左一右搀扶住傅晚棠的胳膊。

双脚终于踏上了实地,盖头随着步伐晃动,目光所及只有脚下寸许之地。

庄园大门洞开,两扇厚重的黑漆木门贴着硕大的金粉喜字,门内灯火通明,红绸铺地,延伸至深处,宾客云集,衣香鬓影。傅晚棠在喜娘的搀扶下抬脚跨过火盆往里走。

沈庄的管家沈云四十来岁,身着深色锦袍,站在门内一步处,面容儒雅,眼神精光内敛。他声音洪亮,盖过堂前喧嚣:“新娘子入府!”

傅晚棠被喜娘簇拥着踏上猩红的毯子,一步步走向喜堂。红毯两侧人潮自发分开,一瞬间傅晚棠感受到各种目光汇集在自己身上。或探究或好奇或怜悯,她不清楚,也并不在乎。

就在踏入喜堂高槛前的一刹那,忽一阵穿堂风掠过,掀起了红盖头的一角,露出新娘子娇俏的脸庞和红润微抿的嘴角,窥见的宾客无一不暗道好一个花容月貌的美娇娘,只可惜……

傅晚棠却借着这瞬息功夫,目光迅速地扫过整个喜堂。

红烛高烧,烛泪滚滚,龙凤呈祥的绣帷鲜艳夺目,香案上供品堆叠,香烟缭绕。一切仪式所需一应俱全。

只是本该站着新郎的位置,空无一人。

傅晚棠若有所思,这时她察觉到有人走到了她对面。透过盖头下沿的缝隙,她看到一双男人的锦靴和不属于新郎吉服的深色袍角。

这应是沈家大老爷沈舟,刚刚红盖头掀开的刹那,傅晚棠便望见此人站在迎宾主位,作为沈家家主其周身自是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沈家来傅家求娶之时她亦是见过的。

接着一只略显粗糙有些上了年纪的手便从喜娘手中接过了连接两人的大红喜绸。另一只手又接过旁边仆从递过来的一只白冠红羽趾高气昂的大公鸡。

“吉时已到!新人拜堂!” 管家沈云的声音在喜堂内回荡。

“一拜天地!” 喜娘引着傅晚棠向门外天地躬身。

沈舟携着公鸡亦是如此。

“二拜高堂!” 接着回转过身,向着堂上两张空置的铺着红缎的紫檀太师椅躬身。

“夫妻对拜!”

那公鸡的耐心似乎到了极限,开始扑棱起翅膀,发出“咯咯”的叫声。沈舟强行按着鸡头朝着傅晚棠的方向完成了最后一拜。

宾客席上爆发出更加喧闹的贺喜声和叫好声,没人觉得这公鸡拜堂有何不妥。唯有女方家送嫁的寥寥几人,脸上强撑的笑容瞬间僵硬。傅晚棠的侄子傅明轩更是气得涨红了脸,忍不住就要冲口而出,却被身旁的父亲眼疾手快的一把死死捂住了嘴巴,只能发出“呜呜”的闷响。

“礼成!送入洞房!”

傅晚棠在一位喜娘的搀扶下转身离开喧嚣的喜堂。

穿过蜿蜒曲折挂满红灯笼的回廊再往里走,人声更是稀薄,最终只余下二人细碎的脚步声。

引路的喜娘在一座独立的小院前停下了脚步。小院院墙高耸,两盏单调的红灯笼挂在院门两侧,微微的晃着,和着喜娘手里提着的灯笼映照出门楣上黑底金字的“寂园”二字。

喜娘上前一步推开院门,然后扶着傅晚棠迈过门槛,两人入内,脚下“咔哒”一声,应是踩到残枝断叶,吓了喜娘一大跳。她稳了稳心神瞄了一眼手边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心道这也是位不简单的主。从早到夜滴水未进,步伐还如此沉稳,四下寂静漆黑她也未见她有半点忐忑。

终于走到正屋,只见门窗紧闭,除了檐角垂落的灯笼在穿堂风里轻轻摇晃,再无半点红色装点,完全不像是办喜事的样子。

灯笼的光线微弱,四周空无一人,并未有丫鬟小厮或是主家亲朋接应,只喜娘自己和新娘子的影子被拉得老长,隐隐绰绰的在灯下晃动着。喜娘深吸一口气,饶是自己自诩见惯了深宅大院**场面,眼下也还是觉得有些阴森森的。

雕花木门推开时发出“吱呀”一声,一股陈年檀木家具的气息扑面而来。喜娘攥着新娘子的红绸踉跄半步,赶忙朝着昏暗无人的房间喊了一声:“新娘子入洞房喽!”回声未落她就拍了一下傅晚棠的手交代了一声,迅速溜之大吉。

傅晚棠踏入房间,察觉无人,一把扯下碍事的红盖头,随手扔在旁边的茶几上。

空荡荡的正厅里,两支红烛在铜兽烛台上明明灭灭。她借着这烛光,打量起这个所谓的新房。

房间极其宽敞阔气,地面铺着打磨光亮的青石板,厅内陈设皆是名贵的紫檀木和黄花梨木打造,雕工繁复精美,价值不菲。

傅晚棠的目光穿过正厅左侧半拉起的紫色织锦帷幔,落在了内室最显眼的拔步床上,深紫色的厚重床幔低垂着,用两只雕成兽首模样的赤金帐钩勉强挂住,床上撒满了寓意吉祥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红艳艳的一片。案几上,一对白玉合卺杯和配套的酒壶静静地搁着。

紧挨着拔步床的案几上,除了红烛还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套白玉合卺杯和配套的白玉酒壶。一侧靠墙是雕花衣架和洗手台,另一侧靠墙立着一个巨大的紫檀木雕花衣橱,旁边还有一个同款的梳妆台。

整个房间奢华却也空旷。两滴垂落的烛泪,在寂静中发出极其细微的“啪嗒”一声。傅晚棠才不管什么阴森可怖,她又累又饿,径直走到床边,将床上的果子聚拢至一边,拆了头发除了外衣便躺倒在床。一边剥着果子往口里塞,一边盯着百子千孙的床帷想着好在自己身强体壮,若是寻常女子成个亲岂不是要去掉半条命?

她越吃越饿,好在没一会便有丫头敲门送来夜宵道:“老太爷风寒未愈,见不得风。请您夜宵后自行歇息。”

傅晚棠看着色香味俱全的佳肴想着,管你沈家是什么龙潭虎穴,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寂园这边傅晚棠吃得正香,那边正院里沈舟将给傅晚棠送吃食的小丫头喊来问话。

沈舟问:“你去送吃食之时屋里是个什么情形?”

小丫头心里觉得新娘子年轻貌美,人看着也和气,有些替她可惜,嘴上却答道:“新娘…老夫…额…..”

沈舟一愣,然后摆摆手:“称其为太夫即可。”

小丫头点头:“太夫人为人和善,已除了凤冠霞帔,想是要就寝了。”

“太夫人可有什么话问你?”

丫头如实道:“奴婢将大老爷交代的话复述了一遍用,太夫人点头道谢就让奴婢退下了。依奴婢看太夫人的心思都在这餐食上呢,想必太夫人有些饿了的。”

沈舟挥了挥手让丫鬟退下。沈舟夫人林氏同自己丈夫道:“看样子这傅家女是个心大的。”

沈舟看了一眼夫人没有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氏又有些担忧:“可是在求亲的时候可没告诉傅家会用公鸡代老太爷拜堂啊!”

沈舟心知在这事上头是沈家人理亏,没瞧见刚才拜完堂傅晚棠的哥哥和侄子眼睛血红饭都不吃就走了吗!城门早就关了,放着亲家的园子不住非要住外面的客栈,可见是真气着了。

好在他们忍住了,没在婚礼上闹起来,林氏悠悠道:“只得以后待太夫人和太夫人的娘家更加周全些了。”

吃完夜宵重新躺回床上,思绪回笼。傅晚棠想着不知大哥和明轩如何了,以她对大哥的了解,今日种种大哥是断不肯住在沈庄的。思绪纷飞又忆起这桩荒诞的婚事的由来,想着想着她慢慢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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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夫人今日努力求生了没
连载中君子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