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两?梁肃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当今天子性情多疑,以富贵温养皇戚,好断其谋反之心。虽免了赋税徭役,却不可入仕行商。
梁肃孤零无势,于此境地下,养俸被轻慢便不说,还难有生计之法。
甚至有不长眼的王族,以为他受困京城,还暗地借兴修之名侵吞他父兄在京郊的田产,惹得他不日便趁夜潜入,将冷刀架在了那人的脖颈上,“占着死人的田,你睡得可还安心哪?”
是以,于梁肃而言,这一万两并不是什么小数目。
“我凭什么相信,你就是颗金豆子?”
少年不以为意地环手倚于树旁,见其信口开河,也未免太过失真,不置信的目光已如鹰隼打量。
宋知斐没有多言,只是费力地从怀中取出了一只锦缎香囊,于火光之下,尤显辉色。
梁肃幼时也曾出入过几次皇宫,见识过不少奢巧之物。
此香囊便是以金丝银线为质,铺绣着仙鹤云纹,菘蓝之上嵌以玄黄,缀以丹红,団拥锦簇,别是一般庄雅雍容,
此等纹样与设色,唯有宫里的特供及恩赏,为彰显天家威仪方可纳用。
如此看来,这主人确实还是颗不显山露水的金豆子。
宋知斐实在烧得没了力气,见他已识货,勉强笑着道下最后一句:“死人……可就没法交易了。”
虽是利诱,却也是在变相逼他保她性命。
梁肃素来不受人威胁,只冷笑一声,心道谁管她怎么死。
可还未开口对峙,这病秧子便昏晕了过去,像是没了活气。
“……”莫名被人噎了一记,还真是怪有些不痛快。
少年没好气地丢了吃完的鱼骨,打算换一处地方休息,临行前善心犹存,顺道揭下了一旁晾干的外袍,如盖裹尸布般丢在了她身上:
“自求多福吧你。”
秋夜漫漫,可孤零的烤火却飘摇明灭,硬是以微弱之势,捱过了一个晚上……
**
翌日。
“娘,那儿怎么有个死人?”
“嘘,别乱说话。”
清晨的天光刺上宋知斐的眼帘时,她半梦半醒间,隐隐听到了附近有人私议。
听声音,是个好奇嗔怪的稚童,还有讳莫如深的母亲。
大抵是某个沦落荒野的过客就快死去,才引得她们侧目一瞥罢。
气若悬丝间,宋知斐心中已然不再有何波澜。
她深知自己命不久矣,无非是回光返照,才有这片刻的神志清明。
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除去未能施展的抱负,她也不曾再怨艾此行的落难,不过是遗憾自己揣着良药葬命于此,却未能早早托与护卫去救治她的父侯罢。
若还有来世——
“废话少说。”
少年沉冷而不耐的声音忽然闯入了她耳边,似刹那间的清心之铃,驱散了她所有的思绪。
而正当她莫辨虚实时,紧接着入耳的,却是一位老者踉跄的脚步声和念叨声,间或还混杂着稚童受惊的呜呜声。
嘈杂的声音愈来愈多,她挣扎了几番,试着睁开了沉重的双眼。
刺目的日光之下,是一间以土砖和茅草砌就的旧屋,斑驳的痕迹、寥寥的家具,无不昭示着生活之艰苦。
视线转而向下,则看到榻前站着一位怀抱幼子的民妇,小童约莫四五岁的模样,饿得面黄清瘦,正含泪吮咬手指,好奇地眼巴巴望着她。
而再看向后,一位老先生坐于桌前开着药方,梁肃则皱着眉立于一旁细看,不知在说些什么。
疲倦如潮侵噬,紧绷的心弦力尽而断,不觉沉沉陷入了黑暗。
再度苏醒过来时,已是日暮黄昏。
晚照的夕阳映在梁肃那张暗沉的脸上,醒后乍一看,还怪有些煞风景。
“睡得还舒心么?”
少年似笑非笑地问候着她,看起来等得并不是很舒心,“是上了天堂还是下了地狱?”
病后初醒的女孩静躺在榻上看着他,丝毫不受他的恫吓,眼神中凝着复杂的怔然。
见此,讨了没趣的少年也不再戏弄她,索性舒展起僵累的筋骨,移开了目光。
他真是闲疯了。
居然在回来见到这病秧子出奇命硬、当真挺过了一晚时,没走几步,低骂一句,终还是折回积了次功德,趁天大亮,顺道去替她寻了个大夫。
早知这般费时麻烦,他便不碰这烂摊子了。
瞧见这副神情,宋知斐也知是劳烦了他,硬是撑着坐起了小半身子,虚然一礼,温笑道:“大恩难忘……感激不胜。”
分明是虚弱的苍白面色,这笑意却似淡云清风,皎皎月华,拂出了几丝生气。
唯独声音依旧如破漏的窗牖,喑哑尤甚。
简直和昨夜一样难听。
梁肃暗然冷笑,不知为何,心情却莫名向好,只耐着性子,端起了一旁热好的汤药,“谢我作甚,要谢还得谢你命硬,谢那一万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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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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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真难伺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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