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喂鱼

时间仓促,临王领了圣旨次日,便匆匆出发了,轻车简从,只为能早日赶到扬州。

只因为江南考官的选定比其他州府都要晚,考生数量又十分庞大,是而江南地区的开考时间比原定要晚上几日,于中秋当日才开始第一场考试,正好比其他州府晚上两场。

考生早已翘首以盼,不知此次考官是什么风格,考题又会偏重哪个方向。

江南学子才高气傲,大都不屑于去通关节,但却可以拜访或者结交考官,通过了解考官本人,对考题方向进行预判,也就是“押题”。

考期近在咫尺,考官却迟迟不到。

八月初八这日,扬州府终于把考官盼到了,可临王只在州府露了一面,便带着同考官等阅卷人员直接住进了给考官准备的小院,闭门不出。

一连三日,所有前来拜访的官员和学子通通被拒之门外,只听说临王水土不服,如今正在静养。

这说辞,对不知根底的学子和百姓来说尚且说得过去,可对于身在官场十数载的知府来说,可就太过小儿科了。

能常年驻守南关,使得南戎不敢轻易进犯的王爷,到了这水土不知温和多少的江南却说是水土不服,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信的。

他对一旁拿着文章急得直跳脚的儿子说道:“你明日便再去临王那请求拜会一下,若王爷还不见客,为父便想办法让他见。”

知府公子无奈只好等明日再说。

结果次日中午,知府便看见自家儿子丧头耷脑走了回来,他料想不错,果然是临王太过于谨慎了吗?

身为亲王,新登基的陛下不让他回驻地或者去封地,偏偏让他来这人生地不熟的江南当主考官,这分明就是明晃晃的试探。

临王要是敞开大门那才叫怪了。

知府把儿子拽到身边,儿子为了科举苦读这么些年,上次秋闱就没中,这回新皇开恩科,势必要放宽名额,他若不让儿子抓住这次机会,以后恐怕中举就难了。

他不忍对儿子过多苛责,好声好气说道:“先好生把中饭吃了,下午为父亲自带你去探一探临王的住处。

考官的下榻之处也属于官衙的一部分,知府带着公子便很轻易地从后院被守门的衙役放了进去。

知府从前来过几次这个院子,还算识得路,知府公子便跟着自家父亲像贼一样地寻着临王休息的屋子,怀中还揣着自己最为满意的文章。

知府公子本来还做着美梦,心想将文章递给临王看,得到临王夸赞品评,也许顺便还能留下个好印象。

正想着美事,却听到一声斥问:“来者何人,所为何事?”

一抬眼,他父亲知府大人已经跪在那里求饶了,嘴里念叨着,“王爷饶命,下官确实什么都没有听见啊,犬子天生愚钝,也必是如此啊,”知府赶紧把儿子拽着跪了下来,声音哆嗦地命令道:“还不给王爷磕头求饶。”

他看着眼前的两人,一人身穿铠甲凶神恶煞,似乎在何时见过,十分眼熟,另外一人周身透着贵气,冷漠地看向自己和父亲,就像看着两具冰冷的尸体。

他哭着喊道:“学生想请王爷看文章,并未做任何歹事,请王爷饶命!”

“廖大人果然什么都没听见,对吧?”

声音平淡地落在头顶,就像闲聊着家常,但廖知府心中不敢松懈丝毫,回答道:“若下官果然没有听见,还能安全出府否?”

笑声传来,嘲笑着他的不自量力。

“不能。”临王说道。

廖知府倒吸一口冷气,似乎下定什么决心一般,抬头直视着手握生杀大权的两人,说道:“冯都尉既然也在此,下官就明说了,只要下官与家人平安,扬州便是王爷的,不必费王爷一兵一卒。而臣与苏州知府交好,也能出面替王爷劝他归顺。”

临王笑了一声,摆了摆手,冯都尉见状收剑,而廖公子身子一瘫,坐在地上,裆部渗出一片黄色。

“我凭什么信你的话?”临王问道。

“蝼蚁尚且苟安,何况七尺男儿?今日性命都在王爷手上,又何苦欺骗于你。下官求一个生字,王爷求一个权字,是互利的事。”

“嗯……你们回去吧,本王看廖大人表现。”若是做得不好,随时取你狗命。

廖知府连忙道谢,抓起不能自顾的儿子慌忙走了,也不再想科举不科举的事了,眼下,能活着似乎才是最重要的。

·

在广阳城这边看来,江南如今还算太平。

如同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最危险的人选也是最安全的考官。

可苻无舟心里总隐隐觉得不安,感觉自己漏掉了什么,他最近让坤月那边关注着南关和被贬的刘家的消息,但凡临王的人在广阳有什么异动,他能第一时间知道。

又让花良日以继夜地训练着护卫,每每松懈,便让坤月模仿雨蝶的杀手,扮做刺客杀入太傅府。

于是在花良等人眼中,太傅府实在是太危险了,连着几日遭刺客袭击,心中不免怀疑自家主人到底是惹到哪位贵人了,报复起来竟然下这么大血本。

好在护卫们忠诚守护着太傅府,总是能恰好以一招的优势打败刺客,让刺客落荒而逃。

一连几日,坤月都这般给护卫们喂着招,颇见成效。

苻无舟眼见着坤月的黑眼圈愈发严重,便忍不住又给无意坊拨了些资金,让坤月多雇些手下来,这样也不至于两边奔波过于劳累。

乾风也会十分贴心地让厨师给坤月炖些鱼汤鸡汤类的补补身子。

总之太傅府上下,似乎因此多了许多生气,在乾风眼里,不再是从前那般冷清的样子,尤其是主人本身的变化最是明显,毕竟从前的主人能够一言不发自己与自己对弈下棋一整天。

而今,不是给梅树浇浇水,就是出门喝点小酒,似乎在忙乱的日子里学会了如何偷闲。

他一直知道,主人最近似乎在为什么做着准备,但他好像帮不上什么忙,只能默默陪着。

自打苻无舟上次在广寿宫地界见了蔺玥一眼,就再没听到过蔺玥的踪迹,不知是不是还在沉迷于练兵之中。

他倒是放心蔺玥,他不放心的是秦湍,就算有一只羊,身上长着茂盛又细腻柔韧的羊毛,那也不能可这一只薅啊。

苻无舟觉得不如下次见到秦湍,就帮蔺玥请一天休沐吧,至少让孩子休息一下。

见到秦湍时,他正站在御池边喂着鱼。

人本来就高,还穿着一身宽袖轻袍,斜斜倚靠在栏杆处,竟有种仙人般的散漫。

鱼食如星子般散落在池面,被红鲤鱼、白鲤鱼、红白鲤鱼和花鲤鱼争相抢夺,而秦湍观戏一般看着热闹的池面,波纹的弧度轻轻漾开,最后落在了他勾起的唇上。

苻无舟看痴了一瞬,又很快收起了心思,心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可是切莫搞错了对象,对其他任何谁都可以,对秦湍却是不行。

这般默念一番,心冷却下来,他微笑走上前去,“陛下好兴致。”

秦湍听声识人,头也不回道:“早上才见过,太傅又想朕了?”

这话要是由另外一个貌美的男子来说,苻无舟便能听出这是撩拨之语。可若是秦湍来说,苻无舟想,估摸是这位陛下上朝上得烦了,现下不愿意见人了,才如此阴阳怪气一番。

可来都来了,话都到嘴边也不能不说了。

苻无舟道:“陛下,臣有一事说完就走。”

秦湍的脸色突然黯淡下来,与天边闯来的一片乌云相得益彰。

苻无舟想,果然如此,他今日是搅了秦湍的清闲了。

只见秦湍将鱼食放在一边,用帕子擦了擦手,拢起袖子,抱臂道:“那老师就快点说。”

“此前,臣见过蔺侯爷,见侯爷练兵已憔悴不堪,私认为陛下可给侯爷休沐一下,劳逸结合才能事半功倍。”

不知为何,他下意识觉得,决口不能提之前蔺玥请他帮忙的事,只表现得像一朝太傅看不惯皇上压榨臣子,是而好心提醒一番的模样。

秦湍长长地“唔”了一声,慵懒而没有感情,随后说道:“原来是为这事,老师不必挂心了。”

他甩开袖子又捡起鱼食,端在苻无舟前面,“老师要不要一起喂鱼?”

苻无舟不动。

秦湍便将食碟中的料一下子撒向江面,让锦鲤们吃了个过瘾。

苻无舟听到秦湍说,“朕把蔺玥派往江南了。”

下意识问道:“临王在江南有异动?”

不会有这么巧吧?他推荐临王去江南,临王就谋反,就好像他预谋好似的,苻无舟试图观察秦湍有无将他视作反贼,当场拿下的可能。

秦湍似乎没这个想法,抬脚沿着廊桥往前走着,瑞缘在身后不远不近跟着,秦湍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苻无舟主动申辩:“臣并不知临王意图。”

秦湍点点头,没有看苻无舟,“朕料想也是,若老师都投靠了对家,朕还不如死了干净。”

语气很轻松,但苻无舟觉得冷冷的。

这怕不是威胁吧,这又让苻无舟想起前世那个暴虐偏执的秦湍,他忙道:“若陛下要死,臣就跟着死,只是臣现在还想活,陛下请三思。”

秦湍笑了两声,这才回过头,伸手摸过苻无舟的衣袖,毫不避讳地把手钻进他袖中,握了上去,“老师的手都冰了,朕不过是玩笑一句,怎么还当真了?”

苻无舟叹了一口气,秦湍最近似乎喜怒无常得很,他希望自己能平安干到退休。

他问:“陛下怎知临王在江南会有动作?”

秦湍捏了捏苻无舟的手,确定没那么凉了,才松了开来,说道:“朕有暗探。”

苻无舟点点头,凤眼弯了起来,投去不知是赞许还是探究的目光,将秦湍成事在胸的模样印在脑海中。

记住这个秦湍,他已不再是需要你照顾和扶持的学生了,他有自己的想法,羽翼已经丰满了,苻无舟,你可以放手了。苻无舟如此对自己说道。

“陛下圣明。”

既然如此,苻无舟先是夸了一句,然后准备开口告辞。

而那边瑞缘刚与一名前来传信的太监交流完,不等苻无舟说话,走上前来道,“陛下,明台山那边回信了,八月十五静候陛下前来。”

秦湍点点头,瑞缘又贴心地退到不远不近处。

苻无舟:“陛下中秋要去明台山?”

秦湍:“每年中秋朕都会前去静坐,怀念母后,老师不记得了?”

记得,就是因为太记得,才克制不住地紧张起来。

本以为这一世的轨迹会改变,却还是意外地重叠。

苻无舟上前两步,气息似乎比方才重了些,他直视着亲湍的目光道:“陛下,今年带着臣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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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总想提前退休
连载中熹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