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那日雨下得不大，朦朦胧胧的细雨。
裴之彻不记得他是如何抱着她走回去的了，用外袍裹住她，紧紧抱在怀里，免得她淋着会受凉。
没人敢上前，只远远落在后头，一言不发地跟着。
脸上的水是雨么？落进眼底，似乎是温热的，而后争先砸下来。
心底突然空了一块，明明没什么伤，仿佛被一只大手攥起来，要流尽全身上下的血才肯罢休。
他失去了什么？裴之彻在心底问自己。
怀中的人越来越冰冷，像一块冷铁，肌肤触上便会被黏下一层皮肉，撕得鲜血淋漓。
他是失去娘娘了么？明明前几日，他还在想着，就算去了行宫，他也能抽空去见她，若她当真不愿回来，以后他也长居于江南便好。
只要她好好的，其实旁的，也没有那么重要。他怎么到现在才意识到呢？
究竟为何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若自己在那一日答应了她，不顾一切早早离开，她是不是会快乐许多，是不是就不会有今日的事？
裴之彻凭着本能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忽然有人冲了过来，推搡开他，想将娘娘抢了去。
他后知后觉回过神，才看清那人的样貌。
此刻天色已暗，四周围了一大堆人，前头是谢煜带来的人马，后头是秋生冬藏他们。
谢煜难以置信地伸手去碰她的鼻息，脸色霎时惨白：“阿……阿姐？”
他不愿相信，转头揪起裴之彻的衣襟，给他脸上挥过一拳，怒气冲冲问：“裴之彻，你做了什么？！你说啊，阿姐怎么会变成这样？刚刚出城不还是好好的么？怎么可能？”
“不——这不是阿姐——你是不是不愿阿姐离开，故意找了个人来敷衍朕，好将阿姐藏起来？！”
谢煜吼着，不复冷静，一遍一遍问他：“你把阿姐藏哪里去了？你说话啊！”
“我不知道……”裴之彻受了一拳，没功夫去抹脸上的血，眼中满是迷茫，只把他用力撞开，弯腰将人抱起来，“别挡我的路，我还得带娘娘回去。”
“什么娘娘？她根本不是阿姐！阿姐才不会死，裴之彻你别骗我了，把阿姐还回来，让我看一眼……一眼就好了……”谢煜摇着头，声音减弱，怕是连自己都无法相信自己说的话，不过是在自欺欺人。
他忽然转身看向身后的人，大步迈去易秋生的面前，问道：“你是此回护卫阿姐南下的人，你来说，阿姐人呢？朕问，太后娘娘她人去哪儿了！”
易秋生攥着手中的纸，六神无主，一旁的易冬藏闻言，拽着秋生跪了下来，低声道：“请陛下节哀。”
“节哀？”谢煜笑了几声，扫过一圈人，“绾春姑姑，你说，阿姐人呢？你们都回来了，总不能把阿姐一个人扔下吧。”
“娘娘——”绾春紧紧盯着裴之彻怀里的人，抽泣不已，话都说不完整，“娘娘她已经……”
谢煜猛地打断她的话：“住口！绾春姑姑你也要连同他们一起来骗朕？阿姐福泽绵长，才不会有事，怎么可能会有——”
他说到一半，气血翻涌，站都站不稳，竟直接呕出一口心血。
众人见状，紧张起来，有人去扶稳他，劝道：“请陛下节哀，一切以龙体为重！”
“放开！都跪着做什么？朕问你们，太后娘娘人去哪里了！”
裴之彻站在一旁冷冷看着，只觉可笑，抬步便走。
装什么深情呢？若真在意，会逼走她么？谢煜和他一般无二，皆是罪人一个罢了。
他们的喜欢丑陋不堪，如同笨重带刺的枷锁，只会带来痛苦和折磨。最后，也实实在在将她推去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没有他们，她何必要走？又怎会遭此祸患？
裴之彻的笑，又何止在笑谢煜。
程素朝她彻彻底底抛下了所有人，独留一无所有的自己在这个世上孑然一身。
02.
冬藏秋生发觉十哥近来越发不对劲了。
在不顾所有人的意见，将太后娘娘的尸首私下埋去城外北面的矮山上后，十哥他便开始处理太御府这几日堆积的要务，太御府上上下下陪着他通宵达旦。
晕了一日的小皇帝醒来后，在灵堂坐了三天三夜，而后下旨，包括他自己，三品以上官员跟着他一起服丧三年，三年茹素，不食荤腥。
沈首辅本就卧病在床，在这事过后，更是一病不起，强撑着病体上朝。今日远远看着时，消瘦许多，面色苍白。
唯独十哥，从前如何，现在便是如何，若要折磨起谁来，手段更甚以往。
冬藏有些恍惚，其实准确来说，十哥更像太后娘娘进宫之前的模样了。
这是好事么？他不清楚。只是傻傻地想，能走出来就好。
太后娘娘走的那一天，十哥抱着娘娘的尸首，在那间破屋子里枯坐一夜，眼神空洞，像个活死人。
他和秋生很怕，怕十哥就那样随娘娘一起走了。
没有人情味、喜怒无常才像裴之彻，能活下来，再冷酷无情倒也没什么，他和秋生自然能再次习惯。
太后娘娘还在的那八年，像是都城所有人的一个幻梦，尤其是需要上朝的那些官员。他们本来不再需要颤颤巍巍、提心吊胆担心自己的项上人头，可太后一走，那被废除的廷仗酷刑又回来了。
求救有用么？
陛下冷眼旁观，沈首辅除了国家大事，其余一概不关心，他们还能往哪里求救？
也不知是哪个聪明的，效仿三品以上的官员开始穿丧服，真给他碰上了裴掌印不快之时，正要将人拖下去，却一时没有行动。
裴之彻兀自问了他一句：“有用么？”
那人扑通一下跪地，连声道：“下官乃是贱籍出生，本该无缘官场，幸得几年前太后娘娘心慈，免了大半人的贱籍。太后娘娘于下官，恩情大于天，这才自作主张……”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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