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碎的议论声,传到了子冉的耳中,由于自己的失信,让她倍感愧疚。
或许在她心中,今日亲迎,本该是她。
房门忽然打开,子冉回过头,姬蘅换了一件准备入睡的薄衣走出,耳畔与颈间被打湿的碎发尚未干透。
齐女多婀,便让不少燕国随侍感到惊艳。
“燕赵多悲歌。”姬蘅开口道,“听着很是伤感呢。”
“你问我什么是喜欢。”子冉突然说道,“我答不上来,因为我也不知道。”
“但我知道,当我得知你要嫁给我的父亲时,我是不开心的。”她又道。
“悲从心来,却无法告人。”
“这是痛,是苦。”
“它在我的心底,生根。”
“滋长。”
“阿冉。”再一次的,姬蘅唤着曾经同榻时亲昵的称呼,“你需要明白的是,你的不开心,究竟是因为什么,难道只有我的缘故吗?”
“燕王是你的父亲,在我看来,你爱你的母亲,所以没有办法接受你的母亲被人辜负。”
“你的父亲迎娶了一个又一个的妻子,这才是造成你内心痛苦的原因,即便不是我,你也会如此。”
“这不是喜欢。”姬蘅最后道,“至于我,我不需要你因为愧疚而如此,因为我们,本就互不相欠。”
“我很感激你,当年在众多师兄弟中袒护我,与我一同说着,在他们眼里视为悖论的观点。”
“与你摒弃前嫌相交,也是因为发现了你与他们不同。”
“可人心最是善变,这世间的情与爱,真正能够长久的,我几乎不曾听闻。”
“能以友人长相伴,又有什么不好呢。”
子冉呆坐着,几番欲言又止,“我知道了,但我却没有办法保证。”
“嗯?”姬蘅不明白她的意思。
“因为我有了答案,就在刚刚。”子冉抬头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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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都·蓟城——
经过几天的跋涉,迎亲队伍终于抵达了燕国的都城——蓟。
由于燕王身体不适,于是派出了相邦辛吾与上大夫姬於率百官出城迎接。
子冉骑马抵达都城,城中百姓翘首以盼,目光汇聚于婚车内。
这是国君迎娶的第二位齐女。
但,先王后的丧礼刚过,国君便迎娶了新的妻子,并且还是先王后的嫡亲姊妹,这便引来了燕国百姓的好奇。
蓟城的风沙,要比燕南更烈,尽管有高耸的城墙做遮挡,但这风仍旧吹得姬蘅睁不开眼。
“辛吾,拜见王后。”燕国的相邦辛吾走上前,率百官跪迎。
国君正妻的地位与国君等同,为百官之君,故而行叩拜之礼。
初次来到北方蓟城的姬蘅有些不太适应,但还是勉强着睁开了双眼,向众臣挥了挥手。
“公子。”辛吾又向子冉行了礼。
辛吾是子冉生母的同胞长兄。
见到舅舅的子冉很是高兴,她跳下马,一瘸一拐的走上前,将自己的舅舅扶起,“舅舅。”
辛吾见她受伤,于是追问道:“公子这是怎么了?”
“噢,没事,不小心从马背上摔下来了。”子冉一脸轻松的回道。
“公子是从马背上坠下的?”辛吾惊慌道,“可有找医工看过,坠马不是小事,绝不可大意。”
“医工看过了,一点轻伤,不碍事的。”子冉回道。
辛吾看了一眼周围,旋即压低声音道:“公子,现在是非常时期,您务必要珍重自己,不可松懈。”
子冉明白舅舅的意思,辛氏一族的未来与希望,几乎都压在了她的身上,“我知道的。”
但越是如此,她便越觉得压抑,除了母亲之外,这些对她好的人,似乎都只是看中了她的身份。
国君的长子,国君最疼爱的儿子。
“大王在宫中。”
子冉重新回到马背上,队伍沿着街道来到了位于蓟城正北方位的燕王宫前。
让子冉没有想到的是,原本卧病的父亲,竟然乘辇从内宫出来,亲自迎接新后。
才过天命之年的燕王,因为病痛缠身,格外显得老态,脸色也异常的苍白,他倚坐在步辇上,上气不接下气。
子冉不情不愿的下了马背,姬蘅也从婚车上由宫人搀扶着走下。
王宫内廷的寺人与宫人将新的王后簇拥着来到王的步辇前。
“姬蘅,拜见大王。”姬蘅向燕王行礼道。
步辇慢慢下放,燕王伸出手,示意姬蘅坐到自己身侧,“来。”
一侧的子冉见到这一幕,眼眸突然变得怒红,她一瘸一拐的冲上前,“阿蘅!”
几个宫人将她拦住,燕王向一旁看了一眼,皱着眉头道:“将公子送回宅邸。”
姬蘅看着燕王伸过来的手,并没有伸手回应,而是自然的走到了他的身侧坐下,虽然同乘一辇,但中间却隔得尤为宽敞。
燕王裕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将手收回道:“让你见笑了。”
步辇被缓缓抬起,姬蘅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起伏,“妾与长公子是旧相识,大王应该知道吧。”
燕王裕遂明白了什么,“你能问出这样的话,心里应该是有答案的,子冉年轻气盛,很多事情都不懂,但寡人想,你是明白的,王后。”
一步三回头的子冉,看着步辇上二人有交谈的动作,便要挣脱左右,“放开我!”
“公子,您就回去吧。”侍从在她耳侧劝道,“适才大王已经很不高兴了。”
“今日是大王迎亲的日子,宫中大喜。”
刺耳的话一遍又一遍的响起,周围的声音,与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彻底激怒了子冉,于是动手伤了几个奄人,“滚开!”
“公子。”幸而辛吾赶了过来,他有着与子冉母亲酷似的容貌,成功安抚住了差点在王宫中失控的子冉,他将地上掉落的玉珏拾起,并送还到了子冉的手中,“如果夫人知道了,一定会难过的。”
见子冉平静下来,辛吾挥了挥手,“送公子回去。”
“是。”
子冉离去后,辛吾伫立良久,身侧的从官忍不住道:“相邦,长公子这病...去年不是已经治好了吗。”
知道实情的辛吾皱起了眉头,旋即看向正在举行昏礼的王宫大殿,“当年就不该将她送往齐国,结下这桩孽缘。”
“相邦的意思是,长公子是因为王后吗?”官员惊道。
辛吾回头,冷了从官一眼,官员立即弓腰低头,“下官多嘴。”
“这关乎燕王室的颜面。”辛吾警告道。
“下官明白。”官员拱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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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后的册礼与国君娶妻在王宫内同时举行,燕王裕强撑着病体举行完了册礼。
最后是在几个近侍的搀扶下,才回到内宫,继续完成合卺礼。
天色已经逐渐暗下,宫人将殿内的灯盏一一点亮,礼仪官奉上饭食与酒水,并将酒倒入对半切开以红绳相系的瓜瓢中。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礼官跪奉酒瓢。
随后便有宫人拿起金剪,轻轻剪下燕王裕的一缕头发,待他们将合卺酒饮尽,便用二人的青丝,将分开的瓜瓢缠绕合一。
正当要剪王后的青丝之时,燕王的一名心腹宦官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大王。”
在燕王裕的示意下,礼官便暂停了合卺礼,寺人走上前,弯下腰小声道:“长公子烧了都城的封君府邸,还砍伤了府中几名属官与侍从。”
“外面的人都说,长公子疯病又犯了。”
才为子冉平息疯病的谣言不过两年,子冉便再一次纵火烧了自己的屋舍。
燕王裕听后,顿时气血上涌,差点没有缓过劲来,几个宫人将他扶住,“大王!”
他的气色差比之前差得更厉害了,并大喘着气,“他...”
若不是子冉身后有燕国贵族辛氏的支撑,他或许会另择贤良扶持,子由在他的考虑之内,但他知道子由身后的势力,根本无法抵抗齐国,且燕国很有可能会进入严重的内斗当中。
“没人阻止他吗?”燕王裕问道。
“长公子根本就不听劝,靠近的人都被他伤了。”宦官慌张回道。
“扶我起来。”燕王裕吃力的说道。
然而几个侍从刚将燕王扶起,他便吐撒了心中积郁的血,大婚之日,国君的血染红了合卺礼。
“大王。”
就在燕王裕一筹莫展,准备拖着病体亲自前往时,姬蘅跪坐着站了起来,并来到燕王的身前,“大王。”
“请让妾前去,安抚长公子。”姬蘅侧身请求道。
“你?”燕王裕虚弱的看着姬蘅,心有不满。
“妾是燕国的王后,长公子的嫡母,大王身体不便,妾这个嫡母理应前往探望。”姬蘅说道。
燕王知道子冉的心思,因此他并不希望子冉跟新的王后之后还有往来与牵扯,毕竟以王后的立场,对于子冉和燕国没有任何好处。
但眼下似乎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了,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好。”
说完之后,燕王裕便昏厥了过去,“唤医工来吧。”姬蘅昂首,态度与眼神与在燕王跟前时截然不同,“如果你们不想大王有任何事的话。”
“是...是。”宦官们不敢怠慢,遂听从王后之意。
随后姬蘅弯下腰,拿起尚未饮用的酒瓢,用里面的酒水冲刷了手背的上血迹,又一脸嫌弃的擦拭着。
对于燕王裕的病情,除了表面上的关怀,姬蘅心中并不在意,她走出宫殿,看着阴暗的灯光下,跪伏的一众内官。
有侍奉王的宦官,也有王后的侍从,“天官内臣?”
侍奉王后的宦官便结群走到姬蘅跟前跪拜,“天官内小臣,奄上士成奚,拜见王后。”
这是燕王宫中的内臣,所以姬蘅眼里并无信任,她深知燕王不可能不防备于她。
“带我去长公子的府邸。”姬蘅侧头,看着地上叩首跪拜不敢抬头的几个奄上士说道。
“王后,今夜是您与大王新婚之夜。”奄上士成奚抬起头迟疑道。
“这便是大王的意思。”姬蘅道。
几人低下头对视了一眼,拜道:“是。”
由于以战国为背景,所以有些名词会有点陌生,一旦有陌生名词,我都会在作话标注的。
注释:内小臣,王后的侍从,由四个奄(yan一声)上士担任,配史二人,徒八人,共计十四人。
天官冢宰是周朝的官制系统,我稍微简化一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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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疯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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