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看看,这柔弱的底线在哪里。
他靠得更近,几乎能闻到她发间的檀香和泪水的微咸。温热的手指轻轻捏住她的下巴,力道不重,却带着掌控的意味。声音压得更低,像耳语,却糅着危险的蛊惑和终极审视:“娘娘,看着臣。”目光深不见底,“若…臣是说若…这次风波能彻底扳倒薛家,”他刻意停顿,观察她瞳孔最细微的变化,“让您,让陛下,从此高枕无忧……您觉得,值不值得?”
裴芳言的身体在他指尖碰到下巴的瞬间,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瞬间翻涌起复杂的情绪——震惊、茫然、一丝被勾起的本能渴望,随即是更深的恐惧。仿佛被这大胆的假设吓到了,她猛地吸了口气,身体一颤,下意识地想往后缩。慌乱中,她的手肘撞到了软榻旁矮几上的一件东西。
“哐当——哗啦——!”
清脆的碎裂声猛地炸开!
是一只白瓷棋罐被她撞翻在地,摔得粉碎!黑白两色的玉石棋子噼里啪啦地迸溅开来,滚得满地都是,在光洁的金砖地上乱跳,发出嘈杂凌乱的声响。
“啊!”裴芳言短促地惊呼一声,脸色白了白,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也有些为自己的笨拙懊恼。
几乎在声音响起的瞬间,佛堂侧门立刻被推开。锁桃快步走了进来,看到满地狼藉和受惊的太后,脸色一变,立刻跪下:“太后娘娘受惊了!奴婢该死!奴婢这就收拾干净!”
她动作麻利,毫不犹豫地开始收拾地上的碎片和散落的棋子,显然训练有素,也深知自己的职责就是维护主子的体面,处理这些意外。
裴芳言看着锁桃利落的动作,似乎才从惊吓中缓过神,带着点惊魂未定的余悸和不好意思,对王谢道:“本宫失仪了。”
王谢的手还停在半空,指尖残留着她下巴细腻的触感和那一瞬的僵硬。
他看着眼前:满地碎片棋子,麻利收拾的宫女,还有那个脸色发白、带着点窘迫、显然被吓了一跳的女人……最后一点疑虑,终于在这极具日常感的“意外”和宫女及时的处理面前,烟消云散。
他缓缓收回手,看着裴芳言窘迫的样子,唇角勾起一抹无奈又彻底放松的弧度,那弧度里带着居高临下的释然。他摇了摇头,叹息般的声音里带着尘埃落定后的轻松:
“不妨事。”他站起身,玄色袍角拂过地面,“瞧你吓的……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好你和桢儿。”
语气再无试探,只剩下全然的掌控和对“弱者”的宽容。
“锁桃收拾仔细些,别让碎瓷伤了太后。晚些时候,臣再来看望太后和陛下。”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走向门口。沉重的雕花木门在他身后无声合拢。
门轴发出最后一声轻微的“吱呀”,彻底关上。
佛堂内,檀香烟气重新聚拢。
锁桃依旧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清理着地上的狼藉。
裴芳言站在原地,脸上还残留着一点受惊后的苍白和窘迫。她看着锁桃收拾,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地上散乱的黑白棋子。
就在门合拢的余音彻底消散的刹那,她脸上那点残余的惊惶和窘迫,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那张素白的脸上,只剩下一种极致的平静,像深冬结冰的湖面。而那双刚刚还带着水汽和无措的眼眸,此刻却像骤然冻住的寒潭,柔顺怯懦的假象寸寸剥落,露出底下幽深如井、锐利如针的冷光。
她没有立刻动,只是静静地站着。片刻后,她缓缓地蹲下身,姿态依旧优雅。在锁桃专注收拾碎片的间隙,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极其自然地、避开了那些锋利的瓷片,拈起了一枚落在角落、未被锁桃注意到的黑玉棋子。
棋子冰凉坚硬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
她将棋子握在掌心。棋子温润的黑色表面,仿佛能映出她此刻的眼睛——沉静,冰冷,深不见底,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与算计。所有伪装的柔弱都在无人窥见的瞬间,凝结成了冰。
她垂眼看着掌心这枚小小的黑子,又抬眼扫过地上即将被收拾干净的乱局。檀香依旧袅袅,佛前的长明灯火苗微微跳动了一下。
那盘棋,才不过刚刚落子。
裴芳言轻轻将棋子投入壶里,脸上已恢复了一贯的温和沉静,仿佛刚才那瞬间的碎裂与寒芒,从未发生。
只有佛龛前那碗清水,在氤氲的香雾里,隐约倒映着她低垂的侧脸,和唇角一丝极淡、极冷、转瞬即逝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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