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谓的步子却没有移动,只是揽着珠穗的肩,而后朝马车中扬声道:“旷之。”
话音刚落,许阆便掀开帘子两三下便跳下了车,而后朝他行了礼。
赵谓点头应了,又转头朝寇笠吩咐:“这是我的掾属,许阆许旷之,跟着我从聿都来的,他与你同去取相关的账本便是。”
许阆与之前那次一样,一身书生打扮,发上也只是用布巾束着,寇笠若是没有去过聿都,大抵是真看不出端倪的。
为了方便行事,许阆与赵谓已经商量好隐藏他的真实身份,毕竟度支左丞的名头说出去目的实在太过明显了。
现在还是保守试探,等聿都的支援到了再论旁的。
寇笠朝着许阆轻轻颔首,“许……”
似乎是在斟酌他的官职。
许阆道:“寇府君叫我的表字就好。”
许阆跟着寇笠走后,赵谓才扶着珠穗上了马车。
“小心点。”
“殿下怎么不同许左丞一起?”等赵谓在珠穗身边坐定之后,她才轻轻牵了牵他的衣袖。
“是我不好,不该让你前去冒险的。”赵谓顺势将她的手裹在自己的手中。
珠穗轻轻摇了摇头,弯了弯唇:“殿下不必自责,是妾愿意的,更何况由妾将寇笠引出来,他也不会起疑心。”说着靠在他的肩头。
赵谓应了声,“如今我们远离了聿都,等关中这件事停歇了,我就可以真正做个闲散藩王,从前许诺你的,也都会做到,再过几年,我们如若有了孩子,我就奏请陛下立他为世子,我们一家人在长安,什么事情都不管,好不好?”
珠穗什么都没说,只是在他怀中蹭了蹭。
“陛下给我写了信,说是已经暗中遣了孟郁孟将军来驻关中,大约是聿都宫中怕关中生变。”
聿都,宣光殿。
“请殿下恕罪,那日被范汲带去作为认证指认沈太傅的小卒,死了。”周望津站在殿中,声音低沉,未曾抬头。
又是死无对证。
李徽仪敛了敛眉,下意识地捉紧了提在手中的茶壶,手在空中滞了一段时间后,才将茶壶搁在桌面上,缓声道:“周将军不必自责,那个小卒直属于羽林军,范汲自然接触地会更多一些,更何况你统领中军一切事务,又要分精力时间出来照应大理寺那边,顾及不暇也是正常,倒是我考虑得不充足了,”说着又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让周望津坐下来。
周望津没有拒绝,等坐下来后道:“那个小卒叫何刚,那日被从大理寺释放后没有回中军大营,臣通过名册找到了他在京中的住所,但等臣赶到时,连同他的妻儿,早已人去楼空,此后一路追查下去,昨日黄昏时得到他的消息,是在离京畿不远处的一间小客栈里,发现了他的尸体,和一张写了一半的认罪书。”周望津说着从怀中取出那片布帛。
笔迹匆忙,只写了三个大字“认罪书”,便没有下文了,可能墨都没来得及干透,便被他慌忙塞进了怀中,上面还沾染上了一点血迹。
李徽仪盯着那张布帛,屈起指节敲了敲桌面,也没有抬眸,只是问周望津:“可否排查过他的恩怨仇家,此前经历?”
周望津点头:“查过了,何刚这人好赌,是聿都大小赌坊的常客,与他同营的兵卒,大小算是他的债主,但就在前几日,何刚一口气还完了他们所有人的债款,对此只是解释了之前下的注突然回本了,其他人便没有多想,臣沿着这条线一直查下去,发现这件事背后的推手是范汲。”
李徽仪勾了勾唇,“这便解释得通了,我原先还在好奇,那日在都官门口值守的有那么多的人,范汲为什么偏偏挑何刚来阐述这件事,现在是看来,无非是威逼利诱,依照《大魏律》,兵卒好赌,判流刑,想来之前是没有人给他穿小鞋,又或者是被范汲按了下去,何刚大约也怕被灭口,从大理寺出来后,便从聿都逃了出去,但还是没有躲过。”
周望津应了声,继续陈述自己发现的事情:“臣带人赶到现场的时候,什么可疑的物证都没有发现,臣命人将尸体带回了聿都,私底下移交到了大理寺魏青山手上,他手底下的仵作验过后,发现身上只有一处致命伤,且伤口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所用的凶器,也是最寻常的刀剑,没有中毒迹象,全然是重伤后失血过多而亡,事发地点又在村郊的小客栈里,若要查,恐怕很难入手,而且,他最常去的那家赌坊上,记了他的一笔账,数额不小。”
李徽仪面上露出惊疑之色:“范汲为了拿捏他的把柄,应当帮他将账都清掉了,怎么会……”
“问题就出在这里,那家赌坊后面是似乎是范汲的手笔。”
如此一来,所有的事情都能解释通了。
范汲让手底下的人刻意采用了最寻常的杀害方式,现场又处理得干净,何刚名下有赌债,不论这赌债真伪,但的确让他有了逃逸的理由,以及被杀的理由,这样的结局和个中缘由,所有人都心照不宣,但偏偏找不到任何证据,即使是到了大理寺和都官,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合情合理,但无证据。
两人都想到了这里。
周望津没有说话,等着李徽仪的意思。
李徽仪垂眸看着周望津拿出的那张破烂的布帛,思索了一番,说:“死了也好,死无对证,主动权未必不在我们手中。”
周望津自然听懂了她的意思。
*
大理寺的牢室同都官的一样,幽暗逼仄,只有头顶有扇小小的窗户,可以让光和空气从外面漏进来。
沈著负手站在窗子底下,抬起手挡在眼前,从指缝里看外面的光。
这是他被指认后的第三天。
即使魏青山是他的人,但毕竟是他自愿进来大牢的,魏青山想要照顾他,也只能在吃穿用度上了,若是做的多了,也会惹人非议。
毕竟这大理寺的监牢,如今关着的,是两个至关重要的人物。
程灼和沈著,背后分别是世家和太后新君。
耳边传来锁链的声响,沈著并没有转头,还是重复着方才的动作:“伯苍不必如此频繁的出入我这里,大理寺里里外外,如今有太多的眼睛。”
但传来的并不是魏青山的声音。
“沈太傅,是我。”
沈著闻声,有些意外,但转身过去的时候还是如往素那般自持。
他没有想到来的人会是周望津。
但还是点了点头:“周将军。”
周望津颔首回礼,径自将何刚那张写了一半的认罪书摆在桌案上。
沈著扫了一眼,端起桌子上的灯在照了照,直起身子问周望津:“这是谁的未竟之笔?”
“何刚,那天大理寺庭审的时候,范汲带过来指认你的那个小卒。”周望津直视他。
沈著轻轻地“哦”了声,又问:“他死了?”
周望津应了,又见他语气平淡,于是问了句:“你不意外?”
沈著却是笑了声:“意外什么?”
周望津却是一愣,“你不意外他怎么死的,留下这封没来得及写完的认罪书到底又想做什么?”
沈著轻轻摇了摇头,拢了拢袖子,说:“不重要,但我知道太后殿下想让我做什么,”他说着朝门口的方向拱了拱手,道:“毕竟,我和太后殿下,从来都是心有灵犀。”
周望津看着他的动作,意识到了什么,而后转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了李徽仪。
李徽仪从芍容手中接过一个木匣子,用眼神示意她就留在外面,而后拎起裙角走进了沈著的牢室。
“既然猜到了,那我就不赘述了,现在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沈见微。”李徽仪说着将桌案中间搁着的灯往旁边挪了挪,才将木匣子放在桌案上并打开。
沈著从匣子里取出砚台,放在桌子上:“这样的小事,按常理来讲,周将军拿过来就好,怎么劳烦殿下亲自跑一趟?”
说完又抬眼看着李徽仪,眸子中仿佛藏蓄了光点。
是特意为我而来吗?
李徽仪则从匣子里拿出几张写了字的纸,平铺在桌子上,用指尖点了点,才说:“周将军没有调用大理寺供状文书的职权,当然要我来一趟,”话语间顿了顿,又道:“这是何刚当时递上来的状子和庭审时他的签字画押,模仿这件事,对于见微你而言,实在是轻车熟路。”
沈著似乎没有得到满意的回答,低着头用鼻音应了声,本来已经往砚台里泼了些水,准备自己研墨了,又用左手握住自己的右手手腕,倒吸了口冷气:“嘶,许是牢中实在湿冷,又鲜少见到光的缘故,手腕竟有些疼,一时没能握住。”
语气中的情绪,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周望津不等李徽仪吩咐,打算伸手去接过沈著手中的东西。
沈著看见伸过来的带着茧的手,动作往后撤了撤,又拨开自己略微有些宽大的衣袖,抬眼看向李徽仪:“但是无妨,为殿下做事,这些伤痛不碍事的,毕竟殿下手腕上也有旧伤,不是么?”
这件事,他是无意间撞破的,那周望津当然不会知晓。
他说着似无意一般的瞥了周望津一眼。
果然,对上了周望津疑惑的眼神。
李徽仪站在高位,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遂道:“这是你的自救。”
沈著手里磨着墨,眼睛却在李徽仪身上:“殿下恐怕也不忍臣就这么死了吧?”
见微暗戳戳的小心思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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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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