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大臣不敢妄动,医官探完脉,摇了摇头,对傅长穹道:“大人年事已高,这一撞使了全力,微臣,无力回天。”
闻言,皇帝脚下踉跄,退了一步,孙启章在后面不动声色的搀着他。
死了,都死了,死了好,死了好!
傅长穹转身离开大殿,留下一众人,不知所措。
跪送傅长穹离开,众官这才围了上去,韩颐鸣早已跪伏在地,抱着曹堂甫痛哭,“老师,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曹堂甫覆了血的眼看着韩颐鸣,似有未了之言,手指紧紧捏着韩颐鸣的袍袖,重重一拽,撒力垂落,眼睛还瞪着,却已无了鼻息。
韩颐鸣为他合眼,又把人搂在颈间,“老师!”
声音悲戚,闻之惊魂,朝上当即哭声一片,“曹公,何至于此!”后面的官员也在抹泪,真情假意,此时已然不重要了。
次日,综政殿。
韩颐鸣直直跪在傅长穹面前,道:“皇上,臣要告假。”
昨日曹堂甫死谏,城内学子闻风而动,在宫门口闹了半晌才被撵走。
北疆战事急迫,天方破晓,傅长穹便召了人来议事,不想韩颐鸣上来便要告假。
傅长穹问:“韩卿告假作甚?”
韩颐鸣耿直道:“为臣恩师守灵。”
傅长穹面色一凝,道:“西北事急,大人不若议完再走。”
韩颐鸣向来不懂看人脸色,只认为朝中能臣众多,缺他一个无碍,而老师只有一子,向来身子不利,惊闻噩耗,怕是又要倒下了,他便道:“皇上,您不同意,那臣就要辞官了。”
曹堂甫之死,傅长穹本就心烦,如今韩颐鸣这般,实在令他震怒,傅长穹呵斥:“那你今日就脱了冒,卸了袍,辞你的官去。”
韩颐鸣也是个不顾死活的,直直一跪,摘了帽,递给一旁的秦昌华,“帮我拿着。”
秦昌华愣愣的接过去,只见韩颐鸣又堂而皇之的脱起了官袍,一众大臣看得目瞪口呆,一时间竟无人阻止。
韩颐鸣三两下把袍子叠整齐,又从秦昌华手里拿过冠帽,压在袍子上,恭敬的递到傅长穹身前,旁边的孙启章急忙接过去,本不该接的,但他怕再晚一步,韩颐鸣便把那冠袍扔皇上桌上了。
待孙启章接过去,韩颐鸣穿着中衣往地上一跪,“陛下,草民告辞了。”
韩颐鸣刚说完,傅长穹大怒,“韩颐鸣,你这是做什么!”
一边离得近的谈佩骞和储煜昇欲要去扶韩颐鸣:
“韩大人,使不得。”
“韩大人,你这是做何。”
二人双手刚触碰到韩颐鸣,韩颐鸣便抖肩甩开了,“不必劝我。”
“别扶他。”韩颐鸣与傅长穹的声音同时响起,谈佩骞和储煜昇只好站回原位。
傅长穹又问:“韩大人,你对朕可是有何不满?”
韩颐鸣也是硬气,直道:“臣不敢。”不是没有,而是不敢。
傅长穹快气笑了,“不敢?朕看你倒是敢得很!”
“臣要告假,陛下让臣辞官,臣照做,陛下又要生气,是陛下对臣不满。”
韩颐鸣此话一出,傅长穹是真的气了,如此大不敬,是谁给他的胆量!然如今西北战事吃紧,曹堂甫又刚死,可谓是内忧外患,韩颐鸣又是曹堂甫的学生,他不能再动韩颐鸣了。但此气不出,他定然咽不下去!
只听傅长穹气极冷笑,“好,好好!滚吧!”
韩颐鸣一叩首,“微臣叩谢陛下,陛下万岁千秋。”
“韩颐鸣,朕允你辞官了。”言下之意便不用再自称为臣。
韩颐鸣一愣,再叩首,“草民叩谢陛下,陛下万岁千秋。”很是从容。
傅长穹更气了,若不是此情此景,怕是有人要憋不住笑。
“滚!”
韩颐鸣闻言起身,扭头就走,很是洒脱。
在场众人默不作声,傅长穹抬眼一扫众臣,还有什么心思议事,只道:“有事明日再议,都退了吧。”
“是,臣等告退。”一行人退了出去,慢悠悠的走着,生怕赶上韩颐鸣,又惹皇上发怒,他们不像韩颐鸣孑然一身,行事当要慎之又慎。
走着,只听有人问了一声:“咦?秦大人呢?”
有人答:“怕是赶韩大人去了。”
那人疑惑,“他俩不是关系不合?”
又有人故作高深:“不可说,不可说。”
韩颐鸣在宫门口见到满头是汗的秦昌华时,略有讶异,转瞬又吹胡子瞪眼,语气不是很好的问:“你来作甚?”
秦昌华喘匀了气,举起手里的披风,笑了笑说:“来送送你。”说完递给韩颐鸣。
韩颐鸣立刻披上,冷哼一声,“谁要你送,这冰天雪地的,可怜可怜你那老寒腿吧。”秦昌华年轻时,跑马伤了腿,一直是个根,阴天下雨就会痛,受不得寒凉。
秦昌华也不恼,只温声道:“我想来,我愿意来。”
看着没脾气的秦昌华,韩颐鸣心里直摇头,恨铁不成钢啊!不成钢!嘴上却道:“我还寻思,你怕不是看我笑话来了。”
秦昌华手一合,做了个上禀的动作,打趣道:“敢于庭前摘帽的韩大人,谁敢看笑话。”
韩颐鸣只道:“你这老东西,早些回去罢,晚了你那管家婆又该扯你耳朵了。”
秦昌华失笑,这二人生来不对付,问道:“可否告知去处?”
韩颐鸣两手一揣,缩回披风里,抬头看了看,那高墙上是一眼无垠的天,他道:“这天大地大,总有我能去的地方。”
说罢他又问:“那你呢?老东西,你此后该如何?”
秦昌华并未正面答他,只说:“你我二人争了这么多年,争得什么啊。”
韩颐鸣一笑,“我比你先行养老。”
秦昌华也笑,“是啊。”复又道:“往后,切莫如此冲动了。”
韩颐鸣眉头一挑:“看不起谁。”而后一顿,又说:“我决定去游学。”
秦昌华轻叹:“你求贤才,才从何而来?要人启蒙,要人教化。这朝堂啊,尔虞我诈太过,你那一套啊,早就用不上喽。”
韩颐鸣眉头一皱,这次他算是见识到了,“往昔,是我狭隘了。”
秦昌华懂他,只挥手:“你走吧,走吧!走吧。走得远远的,去学,去教,去训,总要有后来者顶上不是。”
韩颐鸣不情愿了,“撵人是吧,你还未与我说,你往后该如何呢。”
“我?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你的贤才到来之前,总得有人撑一撑。”说完,还未等韩颐鸣再说些什么,秦昌华是真撵人了:“行了行了,去吧,风雪越发大了。”
韩颐鸣此刻无疑是佩服秦昌华的,他抱拳弓腰道:“秦老头,我不如你,你且好生看着,我定不让你受累过久。”
“告辞。”
韩颐鸣消失于风雪之中,秦昌华看了很久,也哼着曲转身离去,紫色官袍拂过积雪,一南一北,只留下一深一浅的脚印,待这场雪尽,便是痕迹全无。
他哼着曲调:“你看这四顾苍茫,万里银妆。带砺山河,尽入诗囊,笑人生能几度有此风光?”①
①出自豫剧《潭渊之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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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上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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