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何为贤德

把话说开后,楚棣将一颗心放回腔子里,两个浓情蜜意,并肩而去,径至立政殿外,站在廊下。

外殿空空荡荡,只是几名宫娥当值,见楚棣降临,方有一人入内传话。

茉莉站得十分规矩,楚棣却不,只歪起身子,着意去碰她肩膀,同时把眼儿悄悄向内殿里觑,但见纱帘飘动,听不得半点儿声音,少顷,帘后走来女官朝云。

楚棣站定了,低声问道:“朝云姐姐,皇后娘娘可还好么?”

朝云听他叫得亲热,便知他来套瓷,当时防备起来,正要找借口打发了,却见身旁站着茉莉,因那日她见过,记得了,心里怀着几分感激,便告诉二人:“这几日娘娘身子好了许多,只是御医说病势凶猛,且得休养些时日。”

楚棣道:“那么请姐姐通传一声,楚棣前来探望。”

朝云有些为难,道:“皇后午睡未起,殿下若有别的事情,可先去处置。”

楚棣恐怕吃个闭门羹,厚起脸皮,笑道:“我闲人一个,在殿内坐会儿也使得。”不等她答应,便大步踏进殿中,在左下首落座,招呼茉莉在旁站定。

未时三刻,日头正毒,阳光辣辣的,晒进殿里来,两个躲在阴影里,楚棣怡然自得,吃茶吃糕吃果子,随手递与茉莉,饶等了几柱香,还是不骄不躁,只是等着崔皇后召见。

少顷,朝云又从纱帘后出来,走到楚棣面前,道:“请殿下入内叙话。”

楚棣听了,喜上眉梢,向茉莉飞个眼儿,起身向内殿去。

殿内立着一扇弈棋仕女绢画漆木重屏,屏风后置一张紫檀木贵妃榻,崔成碧饶穿戴了便服,但因精神不济,只得歪在榻上,赐二人入座说话。强打精神,寒暄道:“听闻殿下昨夜方归,今日便来探望,真是有心了。”

楚棣实话说:“臣弟今日去含元殿述职,事毕,听皇兄说起您的病情,方过来看看。”

“噢,”崔成碧惊讶极了,不曾想,楚棠竟没生她的气,饶如此,她心里的火也消不下去,便客套道:“臣妾深谢陛下关心。然而,本宫这病一时半会儿断不了根,只能静养。”

楚棣听了,因问道:“御医如何说?”

崔成碧乃是心痛之症,心火又旺,肝气郁结,不愿说,只用帕子遮住口鼻,咳嗽起来。

楚棣慌得起身,向外叫道:“快传太医!”

崔成碧至今想起那封信,仍心碎不已,不禁泪盈于睫,道:“楚棣,你坐下,嫂嫂想问你几句话。”

楚棣听她略带哭腔,不好问的,只得坐下道:“嫂嫂请讲。”

崔成碧想了想,道:“你如今封王入仕,走上正途,陛下心里时时记挂的,便只你婚配之事了,一个月前方提过,要在宫内设宴为你物色。只是近来忙于政务,深居简出,便将此事搁下了。今日你在这里,嫂嫂问你一句话,你别嫌烦。你若娶妻,最看重甚么?”实则这话,是她想问那天杀的两个人。

茉莉正自记录,听得此问,不禁停了笔,心知肚明,自己与楚棣再无可能,她却想知道这问题的答案。

楚棣但觉问的怪异,却不得要领,略一思忖,说道:“古人云‘娶妻娶贤’,但若娶妻只重‘贤’与不‘贤’,可不有违夫妻之道?故小弟以为,娶妻当娶‘情投意合’,至于那人是否贤良,却是后话了。”

崔成碧欣慰道:“你这般想是正理,趁闲时,好生选选,只别看错眼,娶个两面三刀曲意逢迎的回来,便是千好万好了。”

茉莉嚼着那“情投意合”四个字,只觉爱人错过,将要遗憾终身了。

楚棣一头雾水,讪讪的,只是点头。

暮霞上来斟茶,斟的满满一碗,楚棣想,这是要送客了,当下放了茶碗,不起身。

崔成碧知道他对茉莉有情,也不瞒他,只说:“楚棣,实话与你说罢,我在病中,与陛下好些日子不曾说话,只怕他恼我,今这位起居郎到此,我想问她几句话。你且去外殿安坐,她就来。”

楚棣起身,躬身一礼:“臣弟告退。”于是看茉莉一眼,似乎叮嘱她小心谨慎,即退行出去。

茉莉上前道个万福,颔首立在屏风前,眼睛悄摸透过屏风的缝儿,往里觑,但见崔皇后病容憔悴,不复往日光华,当时便难受起来。因她无法想象,为情所伤竟是这种况味。

崔成碧道:“单郎官,你都知道罢,本宫的病皆因那封书信而起。”

茉莉点点头,道:“微臣有一事不明,恳请殿下解惑。”

崔成碧道:“说罢。”

茉莉因问:“殿下可知那紫檀盒中密封书信将与何人?”

崔成碧说:“不过是与魏缨吧。”自与太子生情,她便料到将来太子登基为帝,填充宫室的光景,但她贤德大度,从不视妃嫔为仇敌。

茉莉心内寻思,难道皇后竟容不下姐姐,气急攻心之下,病倒了?转念一想,这话断不能问,故劝道:“圣人终日为殿下悬心,寝食难安,待殿下好些了,便与圣人坐一处,把话说开了罢。”

崔成碧冷笑一声,道:“单郎官,你远没有本宫想象中那样聪明。”

茉莉不知错在哪里,听的脸上红一块,白一块,插烛似的跪倒在地,道:“请殿下教我。”

崔成碧又说:“本宫知道,你与魏缨情同姐妹,休要拿话试我!别说一个魏缨,纵使三宫六院册封七十二妃嫔,本宫也容得下。”

茉莉当即明白,魏缨入宫不再有阻碍,但却更加不解:“既是如此,殿下何故气恼?”

崔成碧不好说自己受骗,单身怒道:“他卢绾百伶百俐,做得几首好诗文,不用在正途上,却送与他主子消遣人,这是甚么说法?来日收信之人知道真相,该如何自处?”不待茉莉答话,崔成碧又说:“那她爱的,是写信之人,还是送信之人?”

茉莉只当崔皇后恼了卢绾,答说:“我不知道。”

崔成碧道:“也罢,你听不懂,是你的福分。”

茉莉一时省不过,上前恭敬地嗑了四个头,说:“多谢殿下教诲。”

崔成碧即吩咐退下,临走时又叮嘱一遍:“圣人问起,你只说当日没见过我。”

茉莉道:“微臣领命。”退出殿去,与楚棣原路返回。

不觉到了御花园,楚棣心里好奇,开口问道:“皇后与你说了甚么?”

茉莉忽的灵光一闪,或许能从他嘴里知道些消息,于是悄声说:“圣人似乎有意纳魏缨姐姐,给皇后知道了,赌气不与圣人说话呢。今日留我,便是问圣人如何如何。”

楚棣听的一惊,劝道:“这夫妻打架,你躲远些,别掺和进去。”

茉莉佯作不解:“咱们有躲的资格吗?”况且她是唯一知道来龙去脉的人,不论躲得多远,也逃不了干系。

楚棣说:“你不是卢绾,躲便躲了,还能强拉你进去怎地?”

茉莉问:“这是何意?”

楚棣当然知道楚棠和卢绾的勾当,那崔皇后被他们联手骗了,如今不知又在骗谁?有关旁人私隐,他不便明说,只一味苦恼的,不做声。

茉莉猜想必有内情,笑嘻嘻道:“大哥,你便告诉我吧。”

楚棣大摇其头,只是说:“你听大哥一句,若求前程,必要忠心事主,不可左摇右摆,骑墙不下。”

茉莉一双眼睛看着楚棣,不言语,楚棣对她无计可施,只得悄声道:“对你姐姐说,切不可情寄诗文。”

茉莉见套不出话,点了点头,复与楚棣回到含元殿。

楚棣与楚棠对案而坐,将在立政殿的中种种情形都说出来,包括皇后留茉莉说话这一节,因他知道,不说便是心里有鬼,来日发作起来,端的了不得。

楚棠道:“阿弟,你亲眼所见,倒不是兄长多心吧。”

楚棣尤不知他真正意图,还劝道:“嫂嫂德行温良,世间少有,兄长心爱嫂嫂,不正在‘贤女助夫’四个字上?如今嫂嫂缠绵病榻,性情略古怪些儿,也属平常,兄长且让她一让,免得把你们一场夫妻情分都耗没了。待嫂嫂身子痊愈,感念兄长退让之情,自然更加贤德起来,加倍体贴关心补偿。”

楚棠心里明白,却做无奈:“她是崔家女,膝下又有曙雀,今封了太子,她不把我这皇帝放眼里,也使得。”

楚棣还劝:“兄长,此言差矣!圣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就说这女人啊,像花骨朵一样,冷不得,热不得,要精心呵护,才可绽放枝头,独占春光。”

其实楚棠心事不在此处,只听楚棣说得有理,便把事情暂且搁下,与他坐谈一回,直至日薄西山,楚棣方请辞告退。

待他一走,楚棠忽然心念一闪,面色肃然,问茉莉道:“那日你在殿中当值,可见过皇后来此?”

茉莉当时便如芒在背,险些儿扛不住,转念一想,若将此事首尾说与陛下,不知要惹出多少事端,只得扛住了,道:“微臣当值时,不曾见皇后来此。”

楚棠听了,不禁怒火中烧,捏着青瓷酒杯的手指骨节泛白,道:“当值时不曾来,下值时便来了?”

茉莉猛地伏跪于地,硬着头皮,否认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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