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头的手携起一丝发滑落至榻上,沈相楠就将那一缕发和谢宁之的发混在一处打着圈儿,谢宁之睁开覆上一层水汽的双眼,有气无力道:“待会松开该成卷了。”
“真该卷在一处,再也分不开才好。”
沈相楠看了一会儿,撑起身替谢宁之掩好被褥,系上外衣去打水来收拾一番。
待换好干净衣裳,沈相楠仔细将散在地上的五彩丝带一一捡起,他的发还披在身上,谢宁之靠在榻前,侧目能见被放在木盘中的白玉簪。
谢宁之伸过手,握住那白玉簪身,冰凉的触感和灼热未散的肌肤相碰,直到簪身染上谢宁之手心的温度,他重新用白玉簪把长发挽起。
沈相楠拾起最后一条丝带,转身只见谢宁之发后插着白玉簪,正靠在榻前看着他。
这白玉簪被他带在身边许多年,他很久没有见过谢宁之用这把簪挽起长发的模样。
沈相楠恍惚良久,才将手中丝带放置木盘,坐到榻前一言不发认真注视谢宁之。
沈相楠曾经因为谢宁之那段时间总在夜半三更握着这白玉簪,后来想起总感到十分惧意。
只是身边唯有这一念想,久而久之,才放下了那段记忆。
谢宁之被他静静盯着许久,咳声道:“把我的东西占在身边那么久,还不许我要回来了?”
“先生哪里话,我什么不是你的。”沈相楠佻逗道。
谢宁之微微皱眉,拍了拍沈相楠的手,沈相楠咯咯笑着,朝谢宁之怀中躺去。
“你可饶了我,我真禁不起你这样折腾。”谢宁之说。
沈相楠摇摇头,一只耳贴在谢宁之心口,就这样半拥着人不动了。
他听见谢宁之怦然清晰的心跳,还有温热的体温,此时触手可及,抬眼可见,是他想念无数轮春秋的心上人。
谢宁之轻抚过他的背,或许是白天疲累,沈相楠听着谢宁之的心跳,欲昏昏睡去。
槐树林绵延数十里,花正盛时犹如碎琼乱玉,无数红丝带飘荡其中。
沈相楠一抬手,无数愿望从他指尖荡过,化作血水在他手背留下触目惊心的狰狞伤痕。
沈相楠被突如其来的累累伤痕狠狠刺痛,一朵槐花飘落至手背,缓缓结成冰霜,和狭长伤口混杂在一起生出脓水。
沈相楠握住那只手,放眼望去,槐花林早杳无踪影,四周是茫茫倾泻而下的白雪。
沈相楠往前快走,身后脚印迅速被皑皑白雪覆盖无影踪,他越往前,越是迷茫。
雪地里映照出爹娘的模样,沈相楠跪倒在地,双手捧起爹娘的面容,白雪又突然在他手心变为一滩血水。
水中隐约能看见的人影,是竹笑。
沈相楠迅速松开手,坠落在白雪地的血水围绕着他从地底蔓延而出,是无数条殷红缀带,逐渐缠绕他满身。
眼前最后一点光亮被缀带所埋没,沈相楠陷入深不见底的荒芜,耳边却响起熟悉的声音在唤他姓名。
不是沈稚,是沈相楠。
断壁残垣般的虚无中,沈相楠眼前飘过一支盛满槐花的木枝。
他伸手握住那槐枝,再次睁开眼,仍然是槐林花满盈的天地。
槐树之下站立的是发别白玉簪,身着玄衣的谢宁之。
沈相楠在夜半转醒,屈起手指擦过眼角渗出的一点湿润。
独自一人在竹舍不点灯烛的夜晚,他经常会做梦,不同的是,梦的尽头没有谢宁之。
沈相楠转过头,谢宁之正闭着眼,在他身侧安眠。
幸好,幸好,不过梦一场。
沈相楠缓慢握住谢宁之的手指,数着他睡梦时的呼吸。
微小的动作让谢宁之悠悠醒来,垂眼就能瞧见沈相楠牵住了自己的手。
他侧目看到沈相楠正全神贯注的盯着相牵的手,谢宁之问:“怎么这个点醒了?”
沈相楠闻言一愣,动了动眼眸,哑声说:“吵醒先生了?”
谢宁之撑起身,让沈相楠能枕在自己臂弯里。
刚重逢的那几日夜晚,沈相楠总舍不得睡着,就这样靠着谢宁之,才能多感受到一点安心。
谢宁之轻抚他的发,道:“不睡的话,继续同我讲讲你在平云京的故事吧。”
沈相楠点点头,将人又拥紧了些:“上次说到哪儿?哦,愿安头回踏进钦天监的时候,被满地卷轴吓傻了眼。”
“苏大人和高大人也懒得收拾钦天监,那卷轴是越堆越多,愿安那天晚上回唐府,连觉都没睡着,半夜起来拉上陈秋宜花了三天把钦天监收拾的干干净净。”
“我去的时候还以为撞了鬼,反倒有点不习惯了。”
谢宁之微笑着仔细听沈相楠缓缓道来,那是他不曾参与的关于沈相楠的故事。
“先帝驾崩之后,白锦明经常游山玩水,没钱就回宫,要够钱再走。”
“陛下有回留人不住,硬是把我喊去宫里喝酒,说好不容易能团圆的时候竟没一人愿意陪他吃团圆饭。”
谢宁之打趣道:“不是还有你呢?”
沈相楠轻笑:“我得回竹舍啊,陛下有悯儿愿安秋宜他们陪着就够了。”
谢宁之手上一顿,被沈相楠注意到。
他起身和谢宁之面对面,继续说:“殿下很想念先生,我每每暗示他不要给先生烧纸钱,多不吉利,先生不喜欢。”
“他性子犟,表面上答应我,私底下却把他所写文章誊抄一份,跟纸钱一块儿偷偷烧,没少掉眼泪。”
“我差点就忍不住想告诉他,你这些年的纸钱都白烧了。”
谢宁之叹道:“我之前总担心他会变成沉默寡言的性子,什么话都吞了咽了不肯说。”
沈相楠像是想到什么头疼的事,扶住额头道:“愿安秋宜入宫之后,殿下开朗不少,经常和他们一起闯祸,烂摊子多到收拾不过来。”
沈相楠重新伏在谢宁之膝头,窥见床前夜幕高悬的一轮明月。
“希望这些孩子,能真正无忧无虑在宫里长大。”
“会的。”
谢宁之随他一同望向那轮明月,快至十五,月将圆润,残缺的一角刚好被晃动的槐树枝遮掩。
沈相楠斜过头,扬起一抹笑。
谢宁之往后仰了仰,果然沈相楠顺着膝头蹭到他面前,在他眼角留下一个吻,又若无其事躺回枕中。
“我在梦里拾到那槐枝,便知晓令我无忧无虑之人就在身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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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梦拾槐枝与谁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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