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再望过去,他已经不见了。

后来在坊市总能听见有关于谢朝恩的消息,说是谢家十年前走丢的嫡幼子回了谢家,只不过可惜谢氏夫人早已病逝,没能再母子团聚,暗道可惜。再见到谢朝恩是在乞巧节,他凑热闹去灯会,看见十盏灯笼下站着本朝最为张扬拔扈的长公主商纳兰,她身边站着的正是谢朝恩,看上去似乎更瘦了。沈提灯也不明白他到底有什么事要做,只是后来听说商纳兰一直在与楚王争势,再后来朔幽两州平叛的消息传回邺京,皇帝失踪近一年回京,中途遭遇楚王刺杀,回宫后重伤未愈,楚王被处以极刑。

永安帝除了商驻衡,计有九子:一子早逝,一子病弱,四子尚幼,成年者共有三人,老二楚王、老三越王与老五宪王,但他们还未就藩,一直留住京城。其中老三商驻基与老五商驻瞻,乃是一母所生,都是王皇后的嫡出子息,商驻衡是先皇后郑氏之子,王皇后本是德嫔,后来王家起势,永安帝封王氏为新后,商驻衡便过继在了王皇后名下,倘若永安帝去世,按顺位是他们嫡出的三人中的一人承继大统,然而永安帝病逝后,众人以为本会是商驻膽或商驻基,结果遗旨却立了商驻衡为储君,众人不解其原因,甚至有商驻衡弑父夺位的传言,关于这位永邺帝,多斥的是狠戾残暴,所以自越王和宪王死后,楚王才能渐渐发势,连乐阳长公主都有部分朝臣支持。

沈提灯对除了谢朝恩以外的事并不关心,而且乞巧节过后绣坊反倒更忙了,似乎是很多人在筹备婚事,沈提灯的绣活渐渐出众,经常被富贵人家叫到府上赶制嫁衣,这日李沉月找到她,轻声道:“宫里要为乐阳长公主缝制宫装,她喜欢我们民间的款式,你先带些花样到宫里给她选选,我们绣坊好早日动工。”

沈提灯本想拒绝,因为很有可能会遇到谢朝恩,她届时如何装作不认识他,奈何李沉月劝她道:“沈娘子,你生的可人,我也是真心关照才将此事交给你的,长公主是先帝长女,食秩六百户,在银钱这方面最为大方,若你不犯错,拿到的赏银可抵过你在绣坊干上好几个月,我瞧你在京城举目无亲,家中还有病重的母亲要养,去得一趟,将来也好轻快些,不是么?”

沈提灯最终鬼使神差地答应了,谢朝恩未必会在,只要给公主挑好样式便是。沈提灯当日便带着绣坊挑好的样式入宫,马车攀舞驶过街市,沈提灯已经隐约可见皇宫的影子。真为富丽堂皇之地,让人移不开眼睛。

下马车行走时引路的宫人一直在吩咐规矩:“不能直视宫里的贵人,这视为对主子的不敬,在宫里不能东张西望,这视为蔑视皇权,主子若未旧话,你是一句也不能多说,说的时候自称奴婢或草民……”

沈提灯被说的有些头晕,怪不得之前夜穆在的时候总是一副极重规矩的样子,现在看来她那时候的表现一定极为粗鄙不堪。沈提灯强打起精神,被宫人引至尚阳宫等待召见,现在正值六月酷暑,站久了,沈提灯额上已经汗湿,宫人忙叫她整理容妆,以免冲撞了贵人,那是要受罚的。

沈提灯眼见远处有小清池,得了宫人的允,沈提灯便跑到小清池旁洗脸,她这时才注意到清池底下有许多的锦鲤,曳曳游动。宫人出声提醒她回来站定,沈提灯忙站好,宫人十分心善,还递了新帕子给她擦脸。不过,沈提灯一直站在尚阳宫等到傍晚也没有被公主召见,宫人匆匆来传话道:“公主殿下正陪裕太妃娘娘说话,晚些要歇息,让姑娘今夜在宫里歇下,明日一早再召见。”

沈提灯觉得自己馊了,准备沐浴,结果侍女并没有打算给她一个庶民打水,叫她自己到内务府烧水,沈提灯没有计较,收拾了下便朝内务府去。火仍然烧的很旺,先后有侍女提水而去,沈提灯添了水,看着橘黄色火焰跳动,隐隐有了困意,可架不住身上过于黏腻,她还是坚持沐浴。虽是六月,夜却还是泛着凉意的,沈提灯提着水桶往浴房去,水线正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波动,宫里的人没把她当回事,沈提灯便在浴房外面等,似乎还要很久,而浴房外有时时有热气扑腾,实在是过于闷热,想着下次或许不会再有机会进宫,她便鬼使神差抬脚往外走,打算去透口气。

沈提灯拐到不知道哪处地方,景致很好,海棠花的香味溺在空气中,消解了她的部分暑气和烦躁的情绪。她看见了枝头那朵烈艳的海棠,想起有的妇人袖衫上会绣上几枝海棠,正想凑近些去看,记住它开的如此饱满的形态,用来作一个新的花纹款式,她伸出手却触不到那花瓣,有些不甘心,再踮起脚去碰,忽而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身上带着清冽好闻的檀木香,目光交汇,正是谢朝恩。

“你做什么?大半夜当采花贼?”他漫不经心道。可是他的玩笑却刺中了沈提灯的自尊心:“我不过是看看,没想着折,难道野花野草我看一看都不成了?”

“这可不是野花野草,这是先帝当年在失去郑皇后时亲手种的,民间传闻他们情比金坚,先帝就曾为她许下一世情深的诺言。”谢朝恩神情平静,并没有讶然。

沈提灯缩回手,她有片刻怔愣,“你怎么也在这儿?”

谢朝恩满满疲态之色,看向她时却又因着某些东西而抱着一丝微末的希望,“刚陪完公主。”

“你呢?陛下安全回到皇宫,你怎么不去讨份赏赐?”

沈提灯明白他的意思,夜穆是皇帝,随随便便给她赐点儿东西,她后半辈子就可以衣食无忧了,“一时忘了而已,我肯定去,救他一命拿点赏赐也不过分。”

随后快速回到浴房,她心头中的烦躁却迟迟没有退去,她打死也没想到自己救的人是皇帝,不过她倒不想攀高枝,做宫里的娘娘她实在没有资格,想必他当初也不过是迫于现实需要才对她许下那样的诺言,他既可以把感情拿来当玩笑,日后她又如何能争斗过他,云泥之别的身份代表了日后情感的不平等,她可以有千个宫妃刻意讨好他,甚至是爱得死去治来,她却只能待在后宫里卑微等待他施舍一点宠爱。

浴桶里的水已经冷了,沈提灯的脖颈被长发贴着,空气里的凉意仿佛也经由头发渗透进了皮肤里,让人头皮发麻。

……

“衣裳。”

后帐传来一声隐隐约约的呼唤。

有人急忙起身,打开丝绵帐帘,一只手将皮裘伸了进去。只听帘后惊讶的一声,厚厚的绵布帘忽地掀开,一个明艳美丽的少女随着一团扑面的香风水雾,一身红纱长裙,一头如云长发,雪茸茸的皮裘拥着白中泛红的细嫩肌肤,灿烂的笑靥点着一双汪汪墨亮的大眼,纤细轻盈的身姿鼓荡着诱人的丰满婀娜,天上仙子一般。

沈提灯引进来时刚好经过那男子的身旁,男子生的清秀,半敞着胸膛,很明显眸中还有未褪去的**,沈提灯只觉面热,同时又有些震惊,驸马不是定下谢朝恩了么?公主她在偷腥?也不对,历朝历代的公主似乎都有养面首的喜好,这的确不足为奇。谢朝恩到底为什么要接近公主,他到底有什么秘密,若他真是贪图富贵,不该早早选择回谢家,他决绝对不是这种人。

明亮和煦的阳光伴着习习谷风洒过,屋中依然寂静无声。凉幽幽的寝室整肃洁净四面雪白,白榻白帐白案白墙,地上铺满了已经有些枯萎但依然洁白的山花,一个雪白丝衣的女子静静仰卧在白榻白帐之中,枕旁一束火红的山茶花将女子脸庞的微笑映得分外明艳。商纳兰终于下榻,甜腻的香味顿时盈了满屋,沈提灯正好也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美艳倾绝的长公主。

洒脱爽朗的英气中沉淀出一种深沉的风韵,披肩的长长秀发变成了高高挽起的发髻,圆润秀丽的脸庞和窈窕的身躯略微丰满了几分,就像中天的一轮明月,舒缓安详,而又明艳无比。那双永远如澄澈湖水般的眼睛,依旧喷发着火热的光芒,只有那从眼角延伸出去的细细的鱼尾纹,才铭刻着如缕如丝的漫长岁月对她青春年华的划痕。

商纳兰漫不经仙地扫过那些花样:“与宫里的款式来比较倒是好看多了,只是这些到底还是过于老气,衬不出本公主的明艳未免可惜。”

旁边的婢女惯会讨好,“这些民间的款式不过是那些眼皮子浅的庶民喜欢,殿下龙章凤姿,他们哪里能同您比较,不若还是让宫里给您制衣,听说苏杭来了批极好的料子,金贵又好看,殿下不若挑挑。”

商纳兰不置可否,微微点了点头,翻动了底下的花样,本来不耐的脸色瞬间好起来了,正眼看着那块白色布帛,上面是一朵赫然绽放的西府海棠,美的艳丽张扬,她点头道:“这块倒勉强合意,就采用这款式给我制件常服。记住,料子要最好的,本宫不惜得银子,你们绣坊做好了,本宫自有奖赏。”

沈提灯磕头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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