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苔匆匆忙忙地收拾好东西出门，把上次准备的课本一股脑塞进帆布袋里，在路边随手挥了一辆出租车。
熟悉的晕眩感。
她如往常一样皱起眉头蜷缩在后座，感觉到胃里一阵一阵地翻涌。她在心里暗自发誓：等赚够钱，就再也不坐这么久的车去给人上家教了。
连续几日的阴雨终于停歇，天空呈现出一种被洗刷过的浅蓝色，阳光薄薄地铺在鹅卵石小径上，将水洼映得闪闪发亮。
林苔站在铁艺大门前，抬头望向那座别墅——它似乎没有上次那么阴郁了。阳光落在红砖外墙上，门牌在光线下泛着温润的金属光泽。
一阵微风拂过，带来庭院里潮湿的泥土气息和某种不知名花朵的淡香。
居然又回到这里来了。
林苔深吸一口气，按响了门铃。
沈母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迎了出来，比上次急切得多。她今天没有戴珍珠耳坠，头发也略显凌乱，像是匆忙间没有仔细打理，但眼睛却亮得惊人。
“林老师！”
女人快步上前，微微笑着，气色看起来比上次红润了许多。她手指不自觉略显亲昵地抓住林苔的手，又很快自觉失态地松开。
“感谢您还愿意来。晏晏还是一样，在书房等您。”
她眼睛里的愁云消散了不少，脸上难得挂上几丝发自内心的笑容。
“她今早还特意问了您什么时候来。”
她补充了一句，语气里带着难以察觉的喜悦。林苔点点头，没有多问，跟着沈母穿过长廊。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在地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整栋房子似乎比上次明亮了许多。
林苔感觉到微微有些恍惚。上次离开时，她以为自己和这栋别墅，和那个冷漠的少女再也不会有交集。
书房的门虚掩着，沈母轻轻推开，示意林苔进去，自己却没有跟进来。只是低声说了一句“有事随时叫我”，便轻轻带上了门。
林苔站在门口，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帆布包的带子。
书房里，阳光透过半开的窗帘斜斜地洒进来，落在书桌前——沈晏坐在那里，依旧是那副苍白的模样，墨色的长发垂在肩头，发尾被阳光镀上一层浅金色的光晕。
她手里捧着一本书，听到开门声后缓缓抬起头。
林苔的目光与她交汇，但这一次她的目光没有上次那么冷。 那双深潭般的眼睛依旧黑得不见底，但某种尖锐的敌意似乎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
像是审视，又像是单纯的好奇。
沈晏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然后垂下眼睫，重新看向手中的书页。
林苔走到书桌前，小心翼翼地放下包，取出课本。她犹豫了一下，试探性地问：“今天还是讲诗词鉴赏吗？或者你有别的想听的内容？”
窗外的树枝轻轻摇曳，在书桌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沈晏的指尖在书页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头也不抬：“随意。”
林苔抿了抿唇，翻开课本，找到上次被撕掉的那页纸的替代页。她的指尖微微发凉，声音比平时讲课时要轻一些，像是怕惊扰到什么。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她念得很慢，偶尔停顿，余光却忍不住瞥向沈晏。少女依旧低着头，长发遮住了半边侧脸，看不清表情。但林苔总觉得对方似乎并没有在听她讲课，她的目光，好像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这个念头让林苔的耳尖微微发热。她下意识抬眼，正对上沈晏的视线——对方确实在看她，目光直白得几乎让她心跳漏了一拍。可当她想要确认时，沈晏又若无其事地垂下眼，仿佛刚才的对视只是她的错觉。
林苔的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书页边缘，继续讲解。她的声音比刚才更轻，像是被那若有似无的视线搅得有些心神不宁。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她念完最后一句，停顿了一下，正准备继续分析，沈晏却突然开口打断了她。
“你叫什么名字？”
林苔一怔，抬起头。 阳光正好落在沈晏的脸上，她这才发现对方的眼睛并不是纯黑色，而是带着一点极深的褐色，在光线下像是两潭深不见底的泉水。
沈晏单手托腮，歪着头看她，眼里带着一丝她读不懂的情绪。
“林苔。”
她轻声回答，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
“苔？哪个苔？”
“青苔的苔。”
沈晏的唇角极轻地扬了一下：
“‘苔花如米小'的那个苔？”
林苔愣愣地点点头。
沈晏没再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目光从她的眉眼慢慢滑到她的指尖，又回到她的脸上。林苔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手指悄悄蜷缩起来。
“你家里养猫？”沈晏突然又问。
林苔眨了眨眼：“……你怎么知道？”
沈晏轻笑了一声，指了指她的帆布包——包带上粘着几根显眼的猫毛。
“你朋友圈里也全是猫的照片。”
她补充道，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聊今天的天气。
林苔的大脑迟钝地运转着——沈晏加了她微信？什么时候？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沈晏已经继续问道：“叫什么名字？”
“……苔米。”
“苔米。”沈晏重复了一遍，舌尖轻轻抵着上颚，像是品味这个名字的发音。她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玩味，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很适合你。”
林苔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该怎么接，只好低下头，假装整理课本。她能感觉到沈晏的目光依然落在自己身上，带着一种她无法解读的专注。阳光越来越斜，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地毯上交织在一起。
沉默了几秒后，沈晏忽然说：“继续讲吧，林老师。”
她的语气比之前柔和了许多，甚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林苔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继续讲解。接下来的时间里，沈晏出乎意料地安静，甚至偶尔会点头回应她的提问。但那种若有似无的视线依然时不时落在她身上，让她讲课的声音比平时更轻，指尖也微微发烫。
课程结束时，窗外的阳光已经西斜，将书房染成温暖的琥珀色。林苔合上课本，长舒一口气，正准备收拾东西离开，沈晏却突然开口：
“明天再来。”
不是询问，而是陈述。
林苔抬起头，对上沈晏的眼睛——少女的眸光在夕阳下显得没那么冷了，甚至带着一丝她从未见过的……
期待？
阳光在她的瞳孔里点燃两簇细小的火焰，让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眼睛突然有了温度。
“……好。”她轻声回答。
沈晏似乎满意了，唇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个几不可察的笑容。
林苔走出书房时，心跳仍有些快。她说不清今天的沈晏和上次有什么区别，但那种若有似无的注视、突如其来的问题、以及最后那个微笑，都让她觉得……
“啊，不想了。”
她使劲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双手抚上微微发烫的脸颊，然后情不自禁地长舒一口气。
“至少这下收入是真的有着落了。”
她穿过长廊，脚步不自觉地轻快起来。沈母依旧在一楼等候，听到脚步声后立刻抬起头来。
“林老师，今天还顺利吗？”
“嗯，”林苔点点头，“沈同学很配合。”
女人的眼睛亮了起来。
“那明天还是这个时间可以吗？我准备些茶点送上去。”
“没问题。”林苔听见自己这样回答，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轻松。
走出别墅时，暮色已经浸染了天空。大门在她身后缓缓关闭，但这次没有阴郁的雨幕，只有初夏傍晚温煦的风拂过脸颊。她低头看了看手机里沈母刚转来的课时费——比约定好的数额多了整整三分之一，转账备注只有简短的几个字。
“谢谢，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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