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村子,该怎么形容呢?
白古不由想起了语文课本里的《桃花源记》。
什么阡陌交通,鸡犬相闻。什么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什么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活脱脱就是世外桃源。
若是当年那个南阳刘子骥寻到这黄泉深处,怕也不会病死了。
可被猖尧开了眼的白古却看到这悠然自得的村民们身上都有一条红线,那些红线自人身而起,缠绕一起,围在上空,编织成网。
网的中心就是村子最里面的寺庙。
而今日村落明显是在酬神祭祀——人人举起火把,言笑晏晏,直往那寺庙而去。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突然窜进了一个穿着染血道袍的道姑,头顶大花儿,手里提留着一把大刀,虽说这算是一个NPC世界,但也还是很扎眼。
眼瞧周遭人都往旁边散去,顶着那透着寒意注视的白古把大刀往身后藏了藏。(虽然这也没太大效果)。
白古连忙挂上向房采取经的笑容,对着周遭人微微俯身:“诸位善人,贫尼云游至此,听闻此处有一真菩萨圣佛陀,便想来讨教一二。不知诸位可知这位圣佛陀在何处?”
听到这话,周遭人的眼神陡然变了,连忙上前欢喜道:“呀呀呀,这些仙姑可来巧了!今儿可是佛陀降妖,圣人现身的大日子!”
甚至有人簇拥着白古往前方而去,期间有一壮汉想往白古手里赛火炬,没成想左手竟是个断肢:“仙姑这是?”
白古呵呵一笑:“来时偶遇凶兽,负了点儿小伤。小伤而已。不妨事。”
若说是寻常人定然会反驳一声——你这还小伤?快些寻个大夫吧!
可那壮汉却也觉得不以为然,只是笑的很是诚恳:“断手而已,自是不妨事。你若求得圣佛陀,断手再生也非难事。”
瞧瞧,果然,这世界的价值观真是堪比入了邪/教。
白古心中腹诽,可面上也很是诚恳的点头:“圣佛陀竟然如此神通!看来!贫尼真是来对了!”
周遭人皆是附和。
“若非圣佛陀,我们岂能挨过那旱灾瘟疫!”
“佛陀神通,断手再长,血肉重生都是容易!就算死人入黄泉,也得复生!”
听到这句话,白古面上仍是惊异,心里却腹诽道——邪/教!邪/教!这妥妥入邪教了!要是放在原先的时代,自己马上拨打电话把他们全部抓起来!
猖尧对此很是嗤之以鼻:【呵。这鬼和尚竟然还沉浸在信徒供奉成神的梦境里!真想敲碎他的脑袋,看看如此是否依照这些傻凡人们说的一样——再长!重生!】
白古发现在猖尧面前,可别夸大任何人的能力,不然保不齐他和你打一场争个输赢——就算他如今只是一朵花儿,狂妄和自傲还是刻在骨子的。
越往前走,白古发现前面的民众几乎挤得水泄不通,而自己也越发闻到了一股尸臭。
挤到寺庙门前,白古几乎只能闭气。顺着人潮挤到寺庙大雄宝殿时,白古几乎被尸臭差点熏晕过去。
“佛陀!圣佛陀!”
“求佛陀赐我病痛痊愈!”
“求佛陀赐我千两黄金!”
“求佛陀赐我年轻容颜!”
“求佛陀——”
……
摩肩接踵的拥挤,人声鼎沸的欢呼。
白古好不容易憋住了那口气,看向那宝殿,不由被这份雄伟庄肃而怔住。
那是一尊被众人仰望的大佛。
他静静安坐,瑞霭的佛光与熊熊火光映衬着法相金身。莲花座下僧人们齐齐供奉,梵语经声即使被鼎沸的欢呼掩盖,却仍旧未断。
那大佛就这么俯视着脚下身前这份火热,庄严宝相无一丝动容,只是沉静的甚至带着冷漠。
白古也仰望着,皱起眉——她能明显闻到那份逼死的尸臭就是从这尊大佛传出。而所有人身上的红线也全系在了大佛身上。
一根一根,一层一层,几乎快把这尊大佛掩盖。
这就是——黄泉地藏?
缓缓的,有一穿着华贵袈裟,手握权杖的老主持从一侧走出。
待他一出,众人皆是缓缓平静。
老主持一震权杖,众人齐齐跪下。白古眼见如此,也跪在人群之中。
那老主持高声道:“见佛陀!”
众人接道:“成我祈愿!”
老主持:“见佛陀!”
众人:“成我祈愿!”
…………
一声高呼盖过另一声的高呼,一如最虔诚跪拜的信徒。
可在人群中的白古发现宝殿里的人们本是虔诚的眼神里开始有不一样的东西。
贪欲。
索求。
恶念。
这些东西让人们的头抬得越来越高,注视佛像的目光也越来越炙热。
就像是……想要吃了它。
这个念头让白古不寒而栗。
而那份恶臭也越来越严重,甚至白古不能呼吸。
眼见着众人身上生长出去的红色丝线也越来越粗壮,几乎将那佛像彻底遮掩。
——不对劲!
白古感受到了危机。
【逃!】
几乎猖尧在吼出这一个字时,白古施展咒术飞身而起,跳到宝殿的栏杆之上。
就在这一瞬间,那自人身而长的红线扯到了佛像。
轰然一声,佛像倒地!
佛像在倒地的一瞬间红线脱落,露出的竟然不是金身,而是长着肉瘤的肌肤!
白古被这景象惊的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那些跪拜的人们在看到那裸露的肌肤,如丧尸一般扑向佛像。他们嘴里仍旧说着求恩赐的祈愿,可在扑到佛像之上时,馋獠生涎,下一刻,森森白牙已撕咬起身下的“佛像”。
红线仍旧缠绕着“佛像”,可随着人们的撕咬和啃噬,血肉和白骨开始显现。甚至有聚在一起的人们齐力掰断了“佛头”,撕开了红线——
白古看到了方才那带着冷漠的眼睛,在此刻仍是静静地注视着突然的“疯狂”。
这时她在那眼睛里看出了冷漠以外的东西——麻木。就像这些事已经发生了千万遍的麻木。
下一刻,还未等白古反应过来,有一老者用枯瘦的双手掏出了那只眼。
硕大的眼,血淋淋的,捧在那双枯瘦的手中。
“佛陀成我祈愿!!!我的眼!我的眼!我终于要看见了!”
老者的涎水滴落在那只眼上,却还未等他吃,一个壮汉操起烛台将老者的头颅砸的细碎,壮汉红着眼抢过了那只眼睛……
那啃噬眼球的汁水泵出,全数蹦到旁边蹲在地上的女人身上。
她已解开衣衫,露出赤/裸的上半身,长长的指甲抠破“佛像”的肉瘤,肉瘤流出的绿色液体,被她如奉珍宝的涂抹在自己的身上。
她狂笑着:“美貌!我的美貌!”
……
在啃噬“佛像”后,餍饱的人们礼崩乐坏。
捧着血肉说着发财的富户,**的男男女女,甚至还有为争夺骨肉而殴打长者的孩童……
一切都是如此的癫狂。
一切都在挑战白古的认知。
她颤抖的手死死抓住梁木,俯视着方才才庄严肃穆的大雄宝殿如今比起方才所见的两地烈狱,更甚恐怖。
这是一种超出人伦的可怖。
方才白古闻到的那恶臭却不知为何因为被村民分解而渐渐消散。
然而她还是想吐,干呕几次,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猖尧冷笑一声:【原来你当年就是看到这样的场景,大闹了黄泉。】
白古擦了擦嘴角——猖尧又在提起往事了。那个来到黄泉深处大闹黄泉的墟白。
猖尧带着厌恶和嘲讽说道:【你当年说,人,集一切欲念于一体。一旦放大,就无法停止。本座还不信——人,怎么能比魔还要欲念根深。如今看来,当真如此。】
白古难受至极,说不出一个字——看到这一幕的自己,又能如何反驳这句话?当年的墟白,也是看到这样的场景而吐露“人性本恶”的言论吗?
猖尧又缓缓说道:【不过,这鬼和尚为何要设这样的一个境?】
猖尧觉得这并不是一个惩罚罪人的最好办法,比起方才那两处烈狱,这里更像是罪人的天堂。这,并不是猖尧认为的惩罚。
白古看到那些丧尸一般的人们身上的红线又开始凝结,忍住那份恶心,开了口:“难道,当年的墟白没有告诉你吗?”
【什么?】
白古微微直起身子:“所谓的这个黄泉并不是地藏佛陀为复仇而修成的烈狱,而是他以自身为饲,将这些堕成妖魔的人们困在这里。”
猖尧一愣:【你在说什么疯话?】
白古看向那具已成硕大白骨的“佛像”,紧皱眉头,声音沉沉:“又或许,是双相的。那些人们要佛陀的血肉,依附佛陀而生。而地藏——甘愿成为这些蛆虫的供血包。”
猖尧也看到了。
那些红线本来已经断了,自人们的心中再次生长。
延伸。
再延伸。
直至缠绕到那具硕大的白骨。
白骨又开始重塑骨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形成人形,本是光滑的肌肤被那些红色的丝线刺穿,渐渐地,成为一个个恶心的肉瘤。
供血包……
蛆虫……
这是猖尧完全无法想到的,他愣住了。
【这,又是为什么呢?】
白古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微微侧身,侧耳倾听。
缓缓的,她的声音低沉缓慢,提醒不解的猖尧。
“你听,他又在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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