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柏阅冬将一堆书和期刊杂志砸在桌上,得意洋洋地叉腰仰头,“以后咱们就这样开学习沙龙!”
庄遂平和刘巍思分坐两侧,面面相觑,一个问到底搞什么,一个拿了本期刊来翻,看到底学习啥。
“难道你们以前都不开学习沙龙吗?”柏阅冬坐下道,“就是大家在一起吃吃喝喝,不是,在一起学习,分享一下最近读的书,写的文章,互相答疑嘛!”
这是图书馆的研讨室,独立空间,一张桌子,几张椅子,可以容纳好几个人。他们这桌子上除了堆成小山的书,还有一堆零食,刘巍思拿起一个花花绿绿的圆筒端详了一会,道:“为什么我觉得主要还是吃吃喝喝?”
“食色,性也。吃吃喝喝有什么不对吗?”柏阅冬一脸无所谓,“放轻松,天之骄子们。”
刘巍思放下零食,道:“那不行,我老师知道我在图书馆吃东西,肯定要打我。”
“行行行,那你别吃,”柏阅冬扔过去一本期刊,“你看书好吧?”
这俩还在扯皮,庄遂平却问:“我想知道,到底什么才是有意义的课题?”
柏阅冬靠在椅背上,闲闲道:“我觉得不要追求意义,要追求兴趣。你研究出来的东西不就是给别人看的吗?大家都感兴趣,想看,这就是意义啊!你翻一下期刊的目录,看一下你最想看哪篇。”说着,又怕说得不够详细似的,捧了一本厚厚的期刊翻开,“你看这本,这里有一篇南唐中主李璟词的艺术,我就觉得很想看,我还没认真读过李璟呢!”
“那,框架呢?”
“框架,就是你把研究对象讲清楚的逻辑和思路。你挑一篇文章,如果跟着他的思路你看得很明白,知道他在讲什么,那这就是好的框架,然后你再回过头,看他每一部分写了什么,想一下他为什么这样安排写作顺序,研究个几次,你就知道怎么搭框架了。”
刘巍思不禁笑出声:“阅冬,你这可是比纪老师讲得清楚多了。”
“倒不是我贬低纪老师,我只是觉得,像纪老师这样的老师,虽然做研究很厉害,但是他们不一定就会教啊!就像写诗厉害的人也不一定能说出来写诗的技巧,对吧?”
刘巍思点点头:“有道理,其实你不说这些,我也不知道怎么选题目怎么搭框架。”
庄遂平狐疑地看着他:“你怎么可能不会?你……你很厉害啊……”
“刘巍思是例外啊,他是严老师的翻版,什么都跟着严老师学,按理说刘巍思会比我们扎实很多,而且更加融会贯通游刃有余,不过他都跟严老师呆一起十几年了,别人也学不来。”柏阅冬一边解释一边翻期刊,话音刚落眼睛就挪不开了。
一秒前还在说话,下一秒就能立刻学习,天赋异禀。
几人安安静静地看了一会书,直到柏阅冬发笑:“哎,这帮搞历史的疯了吧?你们看这个,它说印第安人其实是中国人,他们是流落他乡的商朝人,非常思念故土,每次见面就问殷地安否,所以是印第安人,是不是有病啊?”
刘巍思也迫不及待分享自己看到的:“阅冬,你看,这篇说可以用测颅骨的方式来确定民族,就这样。”说着还在自己脑袋上比划了一下。
“这帮搞民族学的也疯了?”
“我前段时间还在想呢,陶渊明到底是不是什么溪族人?”
“但是他是或者不是,意义很大吗?他的民族是否影响了他的人生选择、诗文创作?或者说他的存在和成就是否给这个民族带来了改变和进步?如果都没有的话,你说他是**尔族我也觉得随便吧。”
刘巍思点了点头,又道:“不过,Z大一直在研究少数民族文学文学,最近好像要出版什么少数民族文学史,还请我老师去了一趟。”
柏阅冬眉毛一动:“那有招待活动吗?”
刘巍思跟他心有灵犀一般,眉飞色舞:“我老师说那个饭店很好吃,下回咱们也去!”
“哈哈哈哈下次我再发文章,请你们去。”柏阅冬说着就站起身来,“我找李璟的集子去了,你们别走啊!”
庄遂平听着他们俩你来我往的,自己一句话都插不上,不禁有些失落,又看到柏阅冬年纪这么小,可做什么都有主见有想法,更觉自己与别人差距甚大。
平静下来的研讨室里,刘巍思一下就注意到了庄遂平的落寞,又看看他面前的书,一下被勾起了兴趣:“遂平,你开始找明清的课题了?”
“哦,这是阅冬送给我的。”
刘巍思拿过来翻了一下,突然眼前一亮:“哎,这个万寿祺,诗有靖节遗风,改天我也去找他的集子来瞧瞧。不过,是遗民诗人都有一点还是只有他有呢?”
庄遂平又震惊了:“为什么你们能这么快找到可以研究的东西?”
刘巍思挠挠头,也不大说得上来:“可能是因为我研究陶渊明,所以一看到有关的,就会忍不住想。等你有了具体的研究对象,你也会这样的。这些遗民挺会写啊,比什么前后七子强多了……”
庄遂平只觉得胸上压了一块大石头,几乎呼吸不过来了。
柏阅冬花了几天时间写完了论文,本来打算蒙混过关,没曾想他师父记得清楚,一再催促他去纪老师那认个错,柏阅冬没法子,只得硬着头皮去了,结果出门前还被他师父往怀里塞了那把戒尺。
柏阅冬翻了个白眼,要是回来屁股不是肿的,说明他不够诚恳呗!
不过是从一个办公室走到另一个办公室,走廊上也没啥人,可柏阅冬就是尴尬得很,尤其那柄戒尺,简直烫手,拿在手里不对劲,放在论文本子上又怕掉,太长了还揣不进兜里,真没办法了。
到了纪老师办公室门前,柏阅冬把戒尺往身后一藏,敲门进去了。
“纪老师,我上次的论文写完了,拿来给您看看。”柏阅冬说着,单手将论文本子递了过去。
纪慎没有立刻接,上下打量他一会,见他一手背在身后,玩味地瞟了几眼,道:“其实你也不用特地拿来给我看,秦老师看过不就行了?”
虚伪!柏阅冬偷偷骂了一句,但嘴上还是恭恭敬敬的:“纪老师,您就看看吧,不然我也没法跟老师交代啊!”
纪慎轻笑一声:“行,那我就看看。”
柏阅冬这篇论文花了很大的功夫,前前后后严先生、秦昭阳、易堂生都看过,到纪慎这里其实挑不出大的毛病了,纪慎也只是提了些注意表达简洁一类的意见,柏阅冬点点头,表示回去会再修改。
“那就行了,回去吧。”
这阴森森的笑,根本就是欲擒故纵!柏阅冬身上背着事,不可能真走,只得主动承认错误:“老师,我那天不是故意不跟您打招呼的,当时太尴尬了……”
“哪天呢?”纪慎两手抱在胸前,“日子这么长,你不说清楚,我都记不得了。”
怎么可能记不得?不就是非要逼我说出来吗?
“就是上回在图书馆,我和刘巍思还有易师兄在古籍阅览室抄文献,碰到您带学生去,”柏阅冬心想,这种破事,碰上一次就够了,千万别来第二次,“我当时知道您在那,但是我、我假装没看见您……”
纪慎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你这么怕我呀?看来我这个老师不怎么有亲和力。”
“不不不不不,是我的问题,是我,我没礼貌,”柏阅冬快要说崩溃了,从小到大还没这样认过错呢,纪慎也太会折磨人,“我真知道错了,老师原谅我吧。”
“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你是昭阳的学生,我跟昭阳关系很好的呀,我怎么会放在心上?”
是吗?可是你好像每时每刻都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呀!
柏阅冬走投无路,只得磨磨蹭蹭拿出身后的戒尺,双手颤颤巍巍地举着:“那要不,老师……”
不行,根本说不出口。
纪慎一手放在桌上,手指一下下点着桌面,笑道:“我那天回来,正好经过一家做木家具的店,看他们也做些小玩意儿,就给你订了这个,你觉得还适合你吧?”
“适、适合……”
纪慎没有后话了,手指仍一下下动着,直勾勾盯着学生。柏阅冬被盯得头皮发麻,手里戒尺晃得厉害,连声音也抖了起来:“老师,我、我知道错了,请老师……”
屁股不知怎么的紧绷起来,还隐隐作痛,柏阅冬不由得想起在师父家里挨的一顿鸡毛掸子——屁股真的很痛啊呜呜呜!
“请老师,罚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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