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怎么来了?”庄遂平跟着郑旭一路往外走,走到一片草地上,随意盘腿坐在一棵大树底下。
郑旭眼里坦荡荡的,笑道:“来看看你,你最近不是在帮秦老师校对文献吗?”
“嗯,已经快抄了三卷了,还没正式开始校呢!”庄遂平没有跟师兄亲密交流的经验,像汇报工作一样。
郑旭拉开书包拉链,掏出一本厚厚的诗集递给他。庄遂平一头雾水,没敢接:“师兄这是什么意思?”
“给你参考啊,看看人家怎么做校注的,虽然你还没开始校,但心里可以有个底,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
这是在关心他吗?庄遂平抿抿唇,就着裤子擦擦手心,才双手接过了书:“谢谢师兄。”
郑旭看着他的小动作,微感心酸,拍拍他的肩膀道:“虽然师兄不在学校,但你也是有老师有师兄的,别什么都一个人埋头做。”
庄遂平一直很羡慕刘巍思,因为他有纪慎的欣赏和偏心、严先生的无限宠爱,还有易师兄的指导和管教。尽管他们都知道易堂生的严苛板正,也常听巍思抱怨,但庄遂平心里,仍然渴望那样的对待。
原本他与郑旭并不熟,可今日郑旭一言,竟让他眼眶蓦然酸了。
“谢谢师兄。”
“谢我干啥?说到底,还是老师惦记你。”
“啊?”忽然听到老师二字,庄遂平一时愣了,更何况,是和惦记这样的字眼放在一起。
郑旭笑了,道:“咱们老师严是严了的,可能嘴上不饶人,可心里是有你的。前两天打电话给我,说是教训了你一通,让我来瞧瞧你。大概是他说不出什么温柔的话,只好让我来。”
听到这话,庄遂平心中五味杂陈,第一时间便被老师默默的关怀感动到几乎落泪,可过了片刻又想起老师那日在办公室那样安慰阅冬,所谓说不出温柔的话,大概是对自己吧。
关怀是有的,但不多,至少没有对阅冬和巍思的多。
可是,至少是有啊!
郑旭看他渐渐埋下头,忍不住叹息一声,道:“行了,这么大个人,多大点事,老师骂几句就骂几句,过了就过了,别天天放在心上。”
庄遂平抬起头来,眼眶果真微微红了:“可是,不是骂几句。”
郑旭眉头一拧,迷惑了好一会儿,突然笑出了声:“我说老师怎么特地打电话给我,让我来看看你。”
庄遂平被他这笑搞得摸不着头脑,又担心师兄会嘲笑他挨打,一时有些后悔说了那句话。但下一秒,他就听见师兄说出了更令人惊愕的话。
“老师挺喜欢你的吧?”
“什么?”这句话简直无法理解。
郑旭满脸笑意,问:“老师是不是打你了?”
庄遂平脸“唰”一下红了,微微低下头,没有说话。
“我们老师虽然严厉,”郑旭解释道,“但轻易不打学生的。跟很多老师喜欢拿着教鞭去上课不一样,老师以前只打过巍思,一是受严老师委托,二是真喜欢他。现在,不打巍思了,改打你了。老师估计也只会打你们两个了。”
庄遂平很难接受这个说法,因为他真的一点也没感觉到老师喜欢自己:“其实,老师也打过阅冬。”
“哦,那就你们三个。”郑旭没怎么把人数放在心上,道,“可你想,巍思和阅冬都有自己的师门,只有你是咱们师门的人,不管怎么样,是你和老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
是这样吗?庄遂平仍然疑惑,可眼中却多了些不易察觉的期盼。郑旭没注意这么多,自顾自道:“哦,不对,应该还有他儿子哈哈哈哈……不知道老师打不打他儿子。”
“老师有儿子?”
“嗯,住在外面,工作了的,”郑旭卖了个关子,“你以后肯定有机会认识他。”
庄遂平难掩失落:“老师都没跟我说过。”
“你也没问过啊是不是?”郑旭总算知道他这个师弟问题在哪里了,搂着他的肩膀道,“遂平,你不能把自己关起来,然后再等着别人来关心你,对你敞开心扉。你想要什么,你期盼什么,你要说出来,说出来,才有机会得到啊!”
可是,如果说出来也得不到呢!而且,说出来真的不会被别人嘲笑吗?说不定,老师听完只会冷笑一声,嫌弃他幼稚,然后指着门口,让他滚出办公室。
“你封闭自己的心,就会感觉不到别人对你的关心和爱,知道吗?”
庄遂平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只是做不做得到,又是另一回事了。
“好了,别这么难过了,有事就给师兄打电话,咱们师门虽然没有严老师他们人多,但你也是有师兄的,知道吗?”
“知道了,谢谢师兄。”
虽然很多问题还没有解决,但至少知道老师心里有自己,庄遂平心情好了不少,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校对,还要尽快把毕业论文题目定下来,把文献综述写出来,做一点成绩出来给老师看。
庄遂平的大师兄安慰了他一顿,刘巍思的大师兄也没闲着,上回听说刘巍思投了一篇文献综述,立马就问严先生要了,回去细细一看,逻辑没有问题,可总担心有什么疏漏,便又去找了些相关的文章和书来看,结果发现有两篇相关的文章刘巍思没提到,不知道他是没找到还是没写进去。
这两篇文章都是发在权威期刊上的,不能当作无名文章一样不提一嘴,大约是小孩子没有注意到这方面。易堂生有点着急,这天晚上便拿着刘巍思的文章和那两本刊物到严先生家里来了。
严先生一个人在家,见大弟子来了,有点奇怪,问:“大晚上的,你怎么跑来了?”
易堂生匆匆进门来:“老师,我找巍思,他人呢?”
“他和阅冬玩去了,说是冬冬这些日子不大高兴。”
“不像话!”易堂生才不管谁不高兴,文章没写好就投出去了,还准备刊发,这个节骨眼竟然顾着去和别人玩,实在该打!
严先生无奈笑笑:“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他又哪里惹你不高兴了?”
听老师说这话,易堂生颇为尴尬,仿佛他才是师门中那个最不能被冒犯的人,这可太大逆不道了——他上面还有老师呢!
易堂生忙换上笑容,道:“老师言重了,我是看了他的文章,发现里面没有提到两篇相关的研究,想过来和他说一说,加进去,再改一改。”
严先生一听,也严肃了些,伸出手:“你拿来,我瞧瞧。”
易堂生立刻双手递上期刊,帮老师翻到他折好的那一页:“老师您看,这一篇,虽然题目没有提到陶渊明,但是这一部分在论证的时候是用陶渊明举例的,这一段论述还是很重要的。”
严先生认真看了,不住点头:“还是你细心些,这文章很重要,巍思当时可能没有找到。只是,他的文章下个月就要刊了,现在改,还来不来得及?”
“老师,不管来不来得及,都得改,不能让这种有纰漏的文章发出去!”
“也有道理,那恐怕得撤稿了。”
易堂生十分着急,生怕晚了一天就捅出大篓子,立马道:“我给编辑打电话。”
“急什么呀?也得等明天人家上班呀!”
易堂生笑笑:“老师,您忘了,咱们学校学报的编辑是以前跟我一个班的,您还给我们上过课呢,我打个电话到他家,让他明早就给我处理,省得夜长梦多。”
严先生点点头,可又觉得不大对劲:“是不是,得先跟巍思说一声?”
“他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疯玩,怎么等得到他?再说了,就算他不同意,也得撤稿!老师您就是太宠着他了,根本就不该由着他这么着急发文章!”
严先生叹声气:“他写好了总不能不让他发,还说我宠着你,你啊,就是对他太严了,他心里头还怨你偏心新宇呢!”
“人家新宇多懂事,被他打了也不计较,现在每天踏踏实实在秦老师那里整理校对文献,哪里像他?一天到晚就知道玩!”
严先生摇摇头,心想,他这大弟子,口是心非的毛病,这辈子都改不了了。
易堂生径自去拨了号码,拿起听筒放在耳边,过了会便道:“我是堂生啊!没打扰你吧?我吃了吃了,吃过了,在我老师家里呢!嗨,麻烦你件事儿,咱们学报是不是收到一篇刘巍思的文章,是一篇文献综述,哦对对对,已经排版了?你看能不能给我把这文章撤了?是,是我那个不成器的师弟,这文章写得不好,你给撤了吧!我这也没有文章啊,要不我给你一篇新宇最近写的?”
严先生一直听着,听到这终于咂摸出不对劲来,可易堂生还在说:“就是那个姜新宇呗,还能有哪个?嗯嗯好,谢了啊,你把刘巍思那篇撤下来,我明天亲自把新宇那篇文章给你送去,麻烦了啊!”
看学生挂了电话,严先生正要开口说话,门口却传来轻轻的声响。刘巍思关上门,站在玄关,平静道:“老师,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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