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怒

津岛家的家主位置毫无疑问由津岛修治的大哥继承,家督继承制,也就是嫡长子继承制,之后本家的一切财产地位都由津岛家的长男管理,而其他所有人都依附于这个“未来的家主”,开始又一轮循环。

他家不是什么从古时候流传下来的大家,传下来的年候其实也不久,能发展壮大主要是因为代代家主跟政府的交易,就这么流传下来,直到到现在依然跟政府保持勉勉强强的良好关系。

由此可见,津岛似乎不是有非常深厚家底的大家,而绝大部分小家族里面,次子是分不到任何财产的,又可以说,其实兄弟,姊妹,妻女,一切的一切,都是长男的财产,从上一任家主继承,而后又流传下去。

社会的规则总是在适合的环境,恰巧的的时段,因为无法阻挡的未来而革命,个体的人在时代下总像是尘沙,显得渺小而又无法反抗,这样一条条由人的意志所诞生的规则桎梏着人。

少部分次子也可能为自己争取到一点点财产,自立门户,津岛修治没有这个想法,但不代表他上面的几个哥哥中没有。

他在脑海里的记忆翻找佐证他的思考,你看,在家族里,继承主位的是他大哥,于是其他兄弟——稍微大一些的有自己想法的兄弟们,便开始敬爱了。

他们互相的寒暄,似乎这些感情塑料的只剩下那层假面,不止一次在角落听到过大哥对其他人的抱怨,他既讨厌亲生的兄弟带着目的来讨好他,又厌恶用一些利益来挟持他做事。

大哥的声音沉稳又有力,他对着兄弟打着继承人必须的官腔,说“我们是亲兄弟,我一定会帮忙”之类的话。

他也不止一次明白一些人对大哥的不满,因为那确实是不安的,一个人的身家全都落在另一个人的身上,共荣共辱,同生共死,他们是命运共同体。

于是他们的声音也沾染了利益,恐慌而又茫然的对着大哥说一些“我们必定是支持你的,大哥”类似的鼓励的话。

也有的想去入赘,毕竟按照日本的规则,女婿是老丈人的继承人,可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独生的大家族女孩,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希望一个非血缘关系的人来分走财产。

只是,即使是这样,里面的弯弯道道也快要排满,他们对外表现还是一家人,似乎只要是住在这里,就必定还是同样的阵营,就连暂住的人,家中的佣仆都是如此。

和美子太太是父亲兄弟的妻子,本身叔父已经独立出去自立门户,后来出了意外,和美子太太似乎不愿意离开,被叔父托付给父亲,在主宅住下,一住就是好几年。

她不是一个温柔的女人,讲话没有什么逻辑,也不清晰,大部分时候仿佛听不懂人话,达不到自己的目的就胡搅蛮缠,但长相的话,按照普世的评价,算是漂亮的,只是她那高高颧骨破坏了娴静气质,就只剩下刻薄。

津岛接触过她,那时候女人正在跟二哥聊天,他们相差了二十多岁,却融洽的很,女人的眼睛里,能看到亮晶晶而温柔的光在闪耀,这与外界的传闻,与平时对待佣人的刻薄完全不同,见到他站在门外,女人招招手,示意他过去。

“是修治君吗?”

她停下跟他二哥的聊天,转头看门口立着的津岛,少年人头发蓬松,脸上还带了点婴儿肥,鸢色的眼睛大大的,在收到招呼后缓步走进,女人怜爱的伸手,想要抚摸津岛的脸,却被躲开了。

于是女人便顺手拍拍津岛的肩膀,她不觉得尴尬,眼里还是洋溢那样温柔的色彩,只是继续用着高声调的嗓音柔声道:“修治也过来坐坐吧。”

“你们沏一些茶来。”她不经意道,一种尖刻冷漠的,与方才截然不同的语气从嘴里吐出,方向不是对着两个少爷,而是纵情的使唤着旁边站着的女佣,然而女佣习惯了,对此没有意见,只是低头回答听从吩咐。

“是。”她们陆陆续续出去,只是屋子里本身也没几个佣人,于是这一出去,房间内就剩下了他们三人。

津岛本身就不怎么说话,在宅子的传闻也多是孤僻,因此也不开口,就看着其余两人,其余两人也没再说什么,空气中就那么安静下来,津岛观察着,她跟二哥认识似乎有一段时间,他们熟稔的样子,不是一时半会能得了的。

比如现在,二哥悄悄在矮桌下面拉拉女人的衣袖,只是女人不为所动,双手规矩的交叠在跪坐的腿上,脸上挂着笑,她很擅长应付小孩子似的,虽然屋里摆设的并没有适合活泼调皮的东西,但态度早就暴露了,看得出来,她这套动作做了不止一遍。

很快,茶沏来了,顺带还拿了一小碟和果子,配茶吃的,齁甜,津岛不喜欢这种太过甜腻的味道,他顿了下,还是咽了下去,良好的修养没让他把东西吐到桌上,只是端起茶杯猛灌了两口。

而茶正热着,些许烫的程度,而津岛尝的茶点又少,以至于女人误会了什么,她满怀笑意地说到:“如果你特别喜欢的话,之后请常来。”

于是后来每次去,都会被拿茶点给他吃,即使他并不喜欢那些,也没有一次真正的吃完茶点,女人却从来没有发现。

那是津岛对她的第一印象,后来又断断续续从佣人那里听到了更多的评价——按理说,在森严的等级制度里,佣人是不可能评价主人的,或者评价也不会让主家人听到,但津岛总有办法,可能是他的脸起了大作用,也可能是他孤僻名声在外,很多人对他不怎么设防。

和美子在佣人的嘴中,是一个刻薄的主子,生气的时候会打骂,然后冷着一张死气沉沉的脸让人领罚,有时候也随着自己的心意去扣月钱,以至于在佣人们传述中,简直比津岛修治还妖魔化,像一个恶魔。

然而津岛也亲身体会过,和美子对于主宅家孩子的照顾,在这个方面上,她确实又是温柔的,体贴的,饱含爱意的。

她不懂如何与下人相处,总拿一种高高在上的态度,放在社会规则中,这确实又合理,然而合理却不等于正确,于是在与人相处上,她又是蠢的。肆意妄为的使唤下人,于是佣人们都不喜欢她,对孩子温柔,于是孩子们总跟她关系很好,尤其是津岛的二哥。

人类从来是矛盾而复杂,是不能用两三句语言来描述的。好和坏只是一种属性,而不是必然,所有的情绪都锁在一个独立人身上,再根据环境塑造出来的性格进行表现,这是人的独特表达。

慢慢在思考中把这些东西掰碎,而又填充进自己的框架,津岛修治眨眨眼,又想起那天旁听到的回答,他那将近成年的二哥声音满是信誓旦旦,他的情绪十分高昂,“放心吧,我一定能帮你找到抓到那个小偷的!”

他如此自信,如此笃定,话语的重点在“你”,耳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是他所关心的人的物品,促使他作出这个行动的,在现在看来不太清晰,却又是不能描述但意会到的东西。

人会因为被人关心,而有回报之情,会因为得到别人的喜爱,而去做一些得不到利益的事,也会因为这样,而努力表现自己,展示出自己最好的一面。

这是人类的爱与求爱。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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