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冒犯了殿下,需不需传宫女进来搭把手?”
萧墨玉抬眼瞥他,不耐道:“孤说要你更衣,你若是心里没鬼就快些。”
“是。”
褚悬思收敛心神,捧着常服转身。
二殿下叫他盯着太子,若有不轨,立即来报。
当时他觉得这任务再简单不过,一个病弱太子,能掀起什么风浪?
可如今看来,太子绝不止是普通的病秧子,或许,他真应该被关在笼子里,做一只漂亮恶毒的鹊鸟。
萧墨玉已经自行解了狐裘,只着外袍与素白中衣站在镜前,烛光勾勒出他单薄的肩线,确实是一副久病之躯的模样。
“殿下恕罪。”褚悬思垂眸上前,动作生疏地替太子更衣,看都不敢看。
他比太子高出半个头,此刻不得不微微俯身,解开蜀锦宝相花外袍领口的玉扣,温热的玉饰脱离衣襟,萧墨玉微微瑟缩了一下,像被冷风吹到的猫,下意识往暖处偏了偏。
褚悬思动作一顿,手腕悬在半空片刻,才继续往下解。
他的指腹偶尔擦过太子的皮肤,只觉触感细腻,比他见过的最上等的吴绫越罗还要软。
太子身子弱,却透着股易碎的贵气。褚悬思伸手去扶外袍的下摆,怕布料蹭到地面沾了灰,却不想萧墨玉忽然往后靠了靠,后脑勺险些撞进他怀里。
褚悬思立刻收回手,退后半步,垂首道:“属下失仪。”
“你紧张什么?”萧墨玉侧过头,睫毛扫过褚悬思的手腕,“孤还能站不稳?”
褚悬思系衣带的手一顿:“属下怕伺候不周。”
萧墨玉轻笑,转身面对他:“比起杀人,更衣确实难为你了。”
这话说得随意,褚悬思却猛地抬头。四目相对,他在太子眼中看到一丝玩味。
“属下......”
“不必解释。孤既然用你,便信你。继续。”
萧墨玉没再苛责,褚悬思褪下他的中衣,露出苍白的胳膊,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
他眼观鼻、鼻观心,上前拿起常服,先替他套过左臂,又绕到身后拉上右襟,指尖稍用力,将玉带系得端正。
等整理好衣襟下摆,他才捧起三梁远游冠,佩戴在太子头顶,按照制式,点上镂金涂银的额花,簪一支犀牛角,红丝缨,金博山,璀璨光华。
方才退到一旁,垂首道:“殿下,更衣毕。”
萧墨玉站起身,理了理袖口,看了眼铜镜里的自己,转头问:“这不是很会打扮人么?珠光宝气的,孤险些认不出自己了。你看,孤今日,看着还像病秧子么?”
褚悬思斟酌着开口:“殿下气色极佳,无人敢轻看,虽依旧清瘦,却少了些病态,多了少年太子的贵气。”
萧墨玉满意地点点头,抬脚往殿外走,走了两步,忽然回头,看向仍站在原地的褚悬思:“还愣着做什么?跟上来。从今日起,你便是孤的贴身暗卫,寸步不离。”
褚悬思眼中闪过一丝怔愣,随即单膝跪地,隐入阴影中:“是。”
这时,殿外传来暮竹的声音:“殿下,轿辇备好了。”
萧墨玉上轿,看着宫道两旁跪倒的宫人,二十年第一次离开东宫,心情舒爽地不得了。
*
宫道上的积雪已被清扫干净,只余墙角屋檐残留着些许白痕。
太子解禁的消息如同插了翅膀,瞬间传遍宫廷。
刚行至养心殿附近,便撞见了刚跨出宫门的淑贞皇后。
萧落尘的生母。
她刚见过病重的崇云帝,此刻身着雍容凤袍,妆容精致,见到萧墨玉,匆匆赶来,泫然欲泣道:“阿稚,本宫才听闻你病得厉害,这刚解了禁足,怎不好生歇着,出来吹风若是加重了病情可如何是好?”
她上前欲握萧墨玉的手,语气慈爱得能滴出水来,萧墨玉微微侧身,不着痕迹地避开,虚虚一礼。
“有劳母后挂心。”
淑珍皇后看见他这副病容,放心了。
这样的人怎么争皇位?
她巴不得他立刻病死在这宫道上,才好给她的小玄苏腾位置。
【警告!检测到前方疑似“灵帝逆天”系统关联者,建议宿主规避!】
萧墨玉目光微转,看见一道身着素白道袍的身影,正从养心殿另一侧的小径转出,手持拂尘,气质清冷出尘,仿佛不食人间烟火。
那位是李天师的弟子,解君羡,萧落尘如今最倚重的炼丹之人。
他正低头似在思索什么,并未注意到这边。
萧墨玉才不会避开,他正愁这刚得来的自由无处消遣,解君羡是萧落尘的爪牙,不杀了他,对不起这次逃出东宫。
他要壮太子党的威风,也要打压其他四党,杀鸡给猴看,让全天下人都知道,被剪断羽翼的病鸟,也要生出新的翅膀了。
“母后若无他事,儿臣先行告退。”
萧墨玉对淑贞皇后略一颔首,不等她回应,便示意暮竹扶着他,朝着解君羡的方向踉跄而去。
就在与解君羡即将擦肩而过的瞬间,萧墨玉脚下仿佛被残冰一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精准地撞向那素白道袍的身影。
“殿下!”暮竹吓得魂飞魄散。
预想中的呵斥或推开并未到来。
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揽住了他倾倒的身形,力道沉稳,带着淡淡的、清冽的丹药香气。
“殿下慢些,仔细脚下的冰。”
声如其人,冷如玉磬。
平静无波的深邃眼眸垂下,扶着萧墨玉站稳。
解君羡身量略高,面容俊雅,眉宇间带着方外之人的疏离,此刻正看着他,淡然的眼神,并无怒意。
“你们在做什么?!”
萧落尘不知何时出现在养心殿门口,盯着解君羡扶着萧墨玉的手臂。
“我听说皇兄走出了东宫,没想到皇叔竟真的为你解了禁足。可皇兄不该到处乱走,雪天路滑,摔了可怎么办?”
萧墨玉懒懒瞪了他一眼,咳嗽了片刻,喘息着道:“不劳二弟费心,孤放了那么多血,此刻正想歇歇。”
他眼角有咳出来的泪珠,顺势倚在解君羡肩上,只等着解君羡忍不住把他推开,直接以渎君之罪杀了解君羡。
可是解君羡的手臂稳稳托着萧墨玉,纹丝不动,仿佛接住的不是当朝太子,而是一片偶然飘落的雪花。
萧落尘大步流星走过来,眼神阴鸷得几乎要滴出墨来,如刀锋般剐过皇兄的脸。
因这一撞,他的脸颊微泛红晕,眼角的泪像是碎玉一般晶莹,煞是……好看。
萧落尘伸手欲将萧墨玉拉过来:“国师,你的手,放的是不是太不是地方了?”
解君羡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避开了萧落尘的手:“二殿下,方才帝君说,要面见太子殿下,臣要将殿下带进宫门。”
萧落尘的脸色瞬间阴沉:“国师还要为父皇炼丹,恐怕没空。”
萧墨玉笑道:“二弟急什么?解道长好心扶孤,你这模样,倒像要吃人。”
萧落尘被他一句话噎住,目光扫过解君羡仍搭在萧墨玉腰上的手,眼底阴鸷更甚:“皇兄病糊涂了?莫要殿前失仪,他只是国师,我才是你弟弟。”
这两个人看上去心也不齐啊?
萧墨玉又不想杀解君羡了,故意往解君羡身侧又靠了靠,脸颊蹭过对方素白道袍的袖口,“孤身子弱,站不稳,解道长体恤,倒成了失仪?还是说……”他话锋一转,眼神骤然冷了几分,“二弟是见不得旁人对孤好?”
这话像根刺,扎得萧落尘脸色涨红,他正要发作,却听解君羡淡淡开口:“二殿下息怒,太子殿下确是体虚,贫道只是举手之劳,太子毕竟是储君,当众推拒,于殿下不利。”
萧墨玉莞尔道:“有劳国师了。”
萧落尘抿紧嘴唇,眼神阴冷,直勾勾地盯着萧墨玉的背影。
养心殿内走进不远,萧墨玉忽然感觉揽着他的手臂微微收紧。
解君羡侧头靠近,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殿下今日这出戏,演得未免太过危险。二殿下有谋权篡位之心,殿下亦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在下只是李天师的徒儿,不会久居于后宫,还请放过在下。”
萧墨玉面上却依旧带着慵懒的笑:“国师在说什么,孤听不懂。”
解君羡不再多言,只是扶着他继续前行。
直到转过宫墙,确认四周无人,他才停下脚步。
“殿下。”解君羡松开搂着他腰的手,退后一步行礼,“方才失礼了,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了。”
萧墨玉整理着衣袖,状似随意地问:“无妨。国师方才说孤在演戏?”
解君羡抬眸:“殿下故意摔倒,不就是想趁贫道慌乱,杀了贫道吗?”
萧墨玉轻笑一声,“你倒是直白。”
解君羡道:“殿下试探之心,贫道明白。只是这般行事,未免过于冒险。”
萧墨玉向前一步,几乎要贴到他身前,“那你说,我该不该杀了你?”
两人距离极近,解君羡能清晰看见太子眼中自己的倒影。
他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从袖中取出一个素白瓷瓶:“此药可缓解殿下咳疾,还望您饶恕臣的不得已。”
墙头草?
呵呵,聪明人。
“国师今日相助,孤记下了,这药若有效,孤会亲自向国师道解。只是国师方才搂得那般紧,现在又说不得已,莫非是口是心非?”
解君羡呼吸一滞,素来平静的眸中泛起细微涟漪。
他迅速垂下眼帘,“殿下说笑了。贫道方外之人,不敢有妄念。”
萧墨玉伸手替他拂了拂道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方外之人也是人,国师若改了主意,决定令择明主,随时可来东宫寻孤。”
说罢转身离去,衣袂在风中轻扬。
解君羡望着太子渐行渐远的背影,许久才抬手轻触方才被气息拂过的耳廓。
指尖所及之处,一片滚烫。
他整肃衣襟,出宫去面对二殿下的雷霆之怒。
宫墙阴影里,褚悬思默默握紧了剑柄。
太子殿下……他本性便是这般拈花惹草的?
不怪二殿下要下令封锁东宫,就连郁院判来了都要问些有的没的,足以见得太子殿下是个红颜祸水。
在摄政王面前百般撒娇也就算了,让自己给他穿衣服也能解释,现在居然连个道士也不放过?
殿下莫不是……好男色?
褚悬思摸了摸自己的脸,双眸瞪大。
殿下的脚踩在脸上的冰冷,似乎还在。
小墨鱼:我知道,别着急,先杀这个,杀完这个杀这个,一切尽在我掌握中。
其他人:
他在勾引我!
他在勾引别的男人!
他喜欢男色!
他想上了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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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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