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苑夕如坠冰窟,周身的冰冷紧紧裹着她,她似乎回到了那个夏天,被父亲带去寻郎中,旧病未愈却因落水添了新的病。
小小的秦苑夕不知道父亲要带她去哪,只知道能出门了,她兴高采烈上了父亲为她准备的轿子。
这一出门就是半旬,一路上舟车劳顿,秦苑夕到达目的地时脸色苍白了许多。
父亲不敢带她去看郎中,便先将她安置在山下的院落里养病。她在那里认识了一个少年,那时她偷偷跑出去,即使附近没有人,能出去看看风景也是不错的。
远远地,她看到一个少年站在湖对面,少年眉目间尽是死气,她被少年眼神吓到,不过她来不及多想,少年就“扑通”一声跳进水里。
秦苑夕身体原因,从来没有游过水,但是少年身上的脆弱让她想到了自己,她几乎没有犹豫,跑过去跳下去救人。
少年一动也不动,秦苑夕不知道他是没有意识还是没有了求生的**。她被呛了两口水,第一次,她拼了命想要去做一件事,她想救眼前这个少年,她想要他活下去。
秦苑夕不知道自己这种行为很自私,把自己的意志安在他人身上,仿佛只要少年能活下去,她这一身病有一天也会被治好。
秦苑夕如愿把少年救了起来——在下人的帮助下。
在失去意识之前,秦苑夕虚弱吩咐离她最近的一个丫鬟:“救……他。”
用尽所有力气说完这句话后,秦苑夕陷入无尽黑暗,她感染了风寒,在灼热的夏日里,她在床上躺了半旬。
浑浑噩噩醒来的秦苑夕第一句话就是问:“他人呢?”
守在床边的丫鬟叫腊梅,只比秦苑夕大几天,是秦苑夕的从小到大的玩伴,比起玩伴,秦苑夕更喜欢把她当做姐姐。
腊梅激动跑出去,很快就带来了一个大夫,她爹跟在大夫身后,眼里是止不住的关心,但是他不敢上前,更不会和寻常人家一样握住她的手。
秦苑夕彼时不过五岁,她不似其他小孩般天真,她没有哭闹,乖巧地等着大夫给她把脉。
秦苑夕是一个乳娘带大的,她在这之前除了乳娘和腊梅没见过别人,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她以为所有人都和她一样是待在一个院落里,直到有一次,乳娘给她讲睡前故事时讲到里爹娘这个两个词。
从那个时候开始,秦苑夕知道自己和别人是不一样的,她是不幸的,靠近她的亲人会生病,待在一起的时间久了,病状会越来越重,直到无可救药。
等大夫把完脉和她爹说完话,秦苑夕才问:“那小孩呢?”
“他没事,你好好休息,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和爹说。”
他说完这话时咳嗽了一声,秦苑夕笑笑:“我知道了,爹您去忙吧。”
她爹身体一直都很好,此时突然咳嗽,她担心是自己的原因。等她爹离开后,秦苑夕对一旁的腊梅道:“我想去走走。”
躺了大半个月,秦苑夕还以为自己醒不过来了。
腊梅依着她,扶着她去隔壁找少年。门刚打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迎面而来,秦苑夕猝不及防被砸到了手臂,她痛呼出声。
腊梅发怒大喊:“你是不是不长眼睛?做什么乱扔东西!”
秦苑夕拦住腊梅,轻声道:“腊梅,你出去,我和他有话说。”
腊梅警告瞥了少年一眼才出去,紧紧贴着门,好一听到什么动静就破门而入。
秦苑夕揉着手臂,走到桌边坐下,她端起桌上的茶,冰凉的触感让她身体微微颤抖,她把茶倒了,舔了舔有些干的唇,望向背对着她的少年。
“你不开心?”
少年没有搭理秦苑夕,秦苑夕也不在意,她继续问:“你四肢健全,也没有什么病,为什么不开心?”
少年不悦回头,看着柔柔弱弱的少女,语气冰冷:“没有自由,有什么好开心的。”
“自由啊,”秦苑夕撑着脸颊,不知道他是什么情况,她依着自己的内心,羡慕道,“但是你有很多可以做的,你可以跑、可以跳,还可以爬树。”
少年上下打量着她,迟疑问:“你是什么病?”
秦苑夕摇头:“不知道。”
虽说是来求医的,但是她来这里一直在养病,没有见到她爹说的很厉害的郎中。
“你不像小孩子。”
听到少年对自己的评价,秦苑夕笑了:“我看你更不像小孩子,我不过是身体原因,不能太激动而已。”
秦苑夕感觉有些疲惫,“你先歇着,我下次再来找你。”
少年没有说话,但是也没有再闹着要离开,养病的这段时间里,他和秦苑夕熟络了不少。即使父亲没来,秦苑夕也不会觉得孤独,她有玩伴。
“你是哪家的公子?什么时候走?”
“我不想走,”少年说着看向蹲在一旁看蚂蚁的秦苑夕,“你想我走?”
“不想,但是你爹娘会想你的。”
“他们不会。”
“怎么不会?”秦苑夕不相信,“我爹娘就算一年也很少见我,但总惦记着我。”
“既然惦记你,为什么不直接和你住一起?”
秦苑夕的爹不住在这里,他住在镇上,少年是知道的。
秦苑夕轻声说:“这是有缘由的,我不能和爹娘待在一起,他们会生病,我也会病得更重。”
少年不理解,世上怎么有那么奇怪的病,他怀疑:“你说的是真的?”
秦苑夕点头,有些难过说:“若不是为了我,爹娘也不会早早白了发。”
那是忧思过重所致,在生下秦苑夕之后,两人愁白了头,若不是实在不行,也不会让她一个人待着。
秦苑夕偶尔也会埋怨他们,不过时间久了,只要他们看她一次她就满足了,秦苑夕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说:“要是我没有那么多病就好了。”
少年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渐渐了解了秦苑夕的情况,忽然有一天,他说:“我要走了。”
虽然一直问他什么时候走,但是真的听到他要走,秦苑夕还是笑不出来,她抿唇,不敢看他,闷声道:“好。”
两人之间安静下来,少年最后和她说:“你爹娘不常来看你,是看你病弱,若是他们看你气色好,兴许就会多来看你。”
秦苑夕呆呆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
秦苑夕睁开眼,眼前一片模糊,发现她哭了。
她擦了擦眼睛,纳闷,有什么好哭的?她现在身体健康了,能跑能跳,能爬树了。
屋内一片昏暗,秦苑夕摸黑走到门口,轻轻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丫鬟,头一点一点的,似乎在打瞌睡。
她紧紧盯着丫鬟看,没有注意脚下,猛地踩到自己的衣摆,柔软的衣料发出细微的摩擦声,紧接着被一声闷响遮掩掉。
明月被惊醒,瞌睡虫一下子不见了,她瞧着身旁脸着地的秦苑夕,手无足措地去搀扶她。
“太子妃,您这是在做什么?”
“我没事,”秦苑夕揉了揉额头,后知后觉问明月,“你刚刚喊我什么?”
“太子妃呀?”
“不是,我不是太子妃。”秦苑夕想要回林府,让林府解除和太子的婚约。
“怎么不是?您可是太子亲自带回来的人。”明月圆圆的脸上都是喜气。
“……”
亲自带回来的?
秦苑夕只记得自己落水了,怎么会被太子亲自带回来?
“我……我要回林府。”
“那可不行,”芙蓉从一旁走出来,规规矩矩和秦苑夕行了个礼,“太子妃,太子如今正在林府。”
“他在林府做什么?”秦苑夕担心林府受到牵连,着急地提起裙摆往外走去,“我要去找他。”
芙蓉拦住想要追的明月,缓缓开口:“太子妃,门口都有侍卫守着,恐怕您是出不去的。”
秦苑夕脚步一顿,原地来回踱步,看了一眼不是很高的墙,还有一闪一闪的星星,她问:“是只有门口有侍卫?”
芙蓉不明白她想做什么,但是太子吩咐过不用过多约束秦苑夕,她想做什么便让她做,因此她恭敬道:“是的。”
“知道了,我想洗澡,你们去打水来。”
明月立马应声:“奴婢去找人。”
“不,你们两个去。”
主子都发话了,她们自然是没有意见的,只是芙蓉离开前觉得这太子妃和传闻中不太一样,说好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知书达理呢?
等两人走了之后,秦苑夕兴奋地摩拳擦掌,说不让出去就不出去?她可不是那么听话的人。
秦苑夕艰难爬墙,一开始还担心芙蓉她们会很早回来,可是并没有,她便放心,心思全放在爬墙上。
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上去,还没来得及得意就看到墙另一边的芙蓉和明月。
秦苑夕直接化作石像,愣愣看着下面的人。
芙蓉嘴角微微抽搐,太子妃知书达理的形象在她西农历彻底破灭,明月瞪大了眼睛,手里的药包落到了地上。
她们两人前面站着一个男子,他穿着白衣,非但不显得朴素,却像是落了凡的神仙,清冷俊俏的眼神越发衬得他不食烟火。
秦苑夕被他冷漠的眼神看得一个哆嗦,尴尬地摸了摸脖子,正犹豫着说什么,脚下一滑,脸朝地地往前扑去。
周围的人一点要帮她的意思都没有,秦苑夕惊慌失措试图抓住点什么。结果只抓到一把空气,她再次和土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夜昭冷眼旁观,吐出的话也让人琢磨不透:“太子妃真是好兴致。”
秦苑夕艰难仰头,讪笑着狡辩:“今夜月色好。”
话音刚落,天上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秦苑夕:“……”
秦苑夕抬头,眯着眼看天空,刚刚还有星星的夜空,此时只剩下乌云密布。
一旁的明月直接笑出声,被芙蓉瞪了一眼才收起笑,轻咳一声把掉在地上的药包捡起来。
夜昭没走,没有人敢先走,众人纷纷站在雨中,很快全身就湿透了。
秦苑夕起身,谁料再一次踩到了衣摆,身子一歪往夜昭身上倒。她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这衣裳太大了,太子妃的待遇就这?
夜昭反应快躲开了,眼前没有人,秦苑夕下意识伸出双手撑着地,避免自己的脸再次受伤。
而她双手恰好按进了小水坑里,浑浊的雨水溅到脸上。
连带着眼前崭新的袍子也晕染了泥水,袍子的主人微微后退一步,终于下了命令,“给太子妃洗个澡,你们二人亲自伺候,别让她被淹死了。”
一脸泥水,说不出半句反驳话的秦苑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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