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苏绵问起这件事,苏皓言谈之间也颇有些唏嘘怅惘。
“也不算是救命之恩。”此时要事说完,苏皓一时倒添了几分说不清的疲意:“当年......是长姐先对姓聂的动了心思。”
苏昭年少时也是个活泼单纯的人,大祸不闯,可小错却也不断。那时候苏昭不过十四五岁,同着母亲在老家探亲时和两个姐妹偷溜到后山去摘果子,捉兔子,没留神惊了一条菜蛇,不慎被咬了一口。几个人哪里知道那东西有毒没毒,都吓得哇哇大哭。大约是缘分使然,彼时的长姐偏偏被聂麟给救了。他救了人,眼见家人到后山来寻人了,便没留名姓,自行离开。一别数年,再相见时,聂麟已是功成名就,身受皇恩,年少相救的情愫一直延留至今,后头便彼此结了姻缘。
苏皓到底不是经了那些事的本人,很多内情都不十分清楚,说起来总有些干巴巴的没趣。
“那聂麟对莫琇到底是真的完全忘了情,还是拖拖拉拉,藕断丝连?”
这一问,倒将苏皓问得无话可答,他默了片刻,苦笑道:“这我怎么知道。”
苏绵瞅着苏皓的神情,方才对这段姻缘的几许惋惜和遗憾全都消了:“二哥分明知道,他这是对莫琇还心有不忍,心有犹疑,不然,他为什么不先与长姐,与咱们家通个气?长姐并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咱们家也并非不通情理,他非得自己承着这些苦衷,到头来伤了长姐,又回去暗自悔恨。他想护春花,又像揽秋月,闹到如今这样,旁的不说了,我只知道长姐已经因为他的这些谋算心思受了伤害,即便他再有苦衷,也实在教人难以体谅!”
苏皓叹了一声,一时没敢去瞧小妹过于清透的双目。
人心难测,有时连自己都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心思,有些话彼时苏皓虽然没有问出口,可心里到底是有几分猜测的。
“他对莫琇心怀不忍,又存着家国天下的心,所以就能把长姐置于危险之中?当日若不是楚楚机警,如今长姐也不知已经落到了什么境地里了。”
话说到这里,苏皓也再说不出什么,想了想,他还是决定把这事的前后因果说明白了,即便聂麟有错,真的该死,可有些事总也不该瞒着:“聂麟早在府中安了人,当日全衡决意闯入彩云轩拿人,是他安排下的护卫拦住了全衡,暂且稳住了局势,又差人给聂麟传了话,所以咱们到时,他也刚刚回府,他也并不是不管不顾,只是......”只是事到临头,才发觉无法面面俱到。那些护卫受了命,一面保护苏昭,一面不敢破坏局势,打草惊蛇,一时僵持,才闹到了无法收场的地步。
苏绵气得喝了一碗茶,又拿过苏皓的漆木描金折扇给自己扇了扇风:“算了,我说这么些有什么用啊,总得长姐说了才算,可长姐身子才刚好了一点,咱们现在告诉她,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万一......万一她心绪不宁......”苏绵想到大夫说得那些话,就觉烦乱无措:“还是先和伯娘还有母亲说了吧,就算是要和长姐交代清楚,也得一点点说,不然我怕她身子受不住。”
这一点也是苏皓所担忧的。长姐虽则瞧着温婉柔和,可真的了解她的人都晓得她其实是外柔内刚,性子比谁都烈。聂麟纵然有天大的苦衷,可他对长姐的伤害却算得上铭心刻骨,就算是自己,也不敢去触长姐的伤心事。
兄妹俩对视一眼,齐齐地叹了一大口气。
“还有,那个寿康公主又是哪里冒出来的麻烦?”从聂家老太太嘴里听到的那番话至今都让苏绵无比在意。为了让儿子攀上高枝,就要借刀杀人,让儿媳和未出世的孙子给皇家公主腾地儿,这也是人能做出来的事。
“寿康公主是薛贵妃的女儿,素来颇受恩宠,其人争强好胜,工于心计,却最擅装可怜,扮柔弱。可这前朝后宫,究竟也没有几个是那没心没肺的真傻子,恶毒手段使得多了,难免让人厌恶躲避,就算她身份贵重,手段万般,可到底德行不佳,又加她的生母是薛贵妃,就更无人愿与之为伍。”苏皓说着还逗了她一句:“说来这位公主也算是我妹妹的小姑。”
苏绵单手扶额,看着苏皓假笑了几声,倒把苏皓给逗得哭笑不得。
“这么说来,这位还真不是省油的灯。”苏绵抬手慢慢摩挲着茶碗温润的边沿,将苏皓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依你看,这次的事有没有这位公主的手笔?”
“应当没有,至少如今还没有她掺手的证据。不过......”苏皓冷笑着起身在屋中闲闲踱步:“这一位的心思手段虽然不够瞧,可她终究是当今的心头宝,旁人再如何瞧不上她,也总要给她几分面子,真正麻烦的不是她,而是她身后的......”苏皓颇有意味地一顿,眉目间漫上了一层愁虑:“旁的就罢了,怕只怕你入宫后,她会着意与你为难,毕竟......”
“毕竟我是苏家的女儿,是她心上人夫人的妹妹。”苏绵接了他未出口的话。苏皓一笑,点头道:“确实如此,我也不知那寿康公主是如何瞧上聂麟的,不过这话既传了出来,那她对聂麟的心思就绝对不小。家中知晓此事后多有防备,毕竟前朝曾有皇帝赐死臣子妻室,另赐公主为妻的前例。照着皇上如今对我苏家的心思,这样的事我们不得不防啊。”
“也不必宫中下旨,这样的消息传了出来,你瞧那聂家的老太太,不就急着想让儿子去攀附皇家了?”
“聂老太太着实糊涂,但聂麟不会有这样的心思。”苏皓心中对聂麟多有隔阂,但还是为他解释了一句:“他心怀家国,有才能有抱负,并非是个为慕荣华,不择手段之人。”
该说的都已经说过,见小妹着实不喜聂麟,苏皓也识趣地不再多提,转而道:“宫中所赐之物有异之事我这就去仔细查探,这话我也会去与母亲和二婶交代明白,究竟是谁往咱们府里伸了手,这一手图的又是什么,就算一时无法消除这些祸患,也该有个根底才好。这几日你先留在房中,好好与两位宫中嬷嬷学学规矩。”苏皓瞧着小妹无奈的模样,摇摇头道:“我知道你不愿意学那些劳什子规矩,可既然一定要入宫,就不能在这上头出了什么差错。宫中规矩繁多,一旦行差踏错,只怕会被有心人大加利用,不择手段地来打击伤害你。”
“知道了。”苏绵拖长了声应了他:“我没那么不懂事,二哥放心,我知道这些规矩的要紧之处,不会使性子闹别扭的,你去吧。”
“知道你嫌我唠叨,我这也就走了,过会儿我会让府上大夫来一趟,那些衣料上的香味不知道有什么问题,总得看一看才得安心。”
将前后诸事交代过,苏皓也急着交差办事,他匆匆出了屋,走了一段又回头谨慎地瞧了一眼。木槿和双福仍小心地守着屋子,无论前后,都不可能有人探听,他安了心,轻轻呼出一口气,心头的沉重却未减弱半分。
来此之前,有许多话他仍旧想藏着掖着,隐着晦着,怕说重了让小妹日夜难安,怕说轻了让她误判形势,白白遭罪。可小妹的通透聪敏超过了他心中所测,是以那时他就决定不再有任何隐瞒。
皇城是这世上荣华之巅,也是人心最难测之处,小妹只身一入,与投身狼窝虎穴无异,他能帮的有限,只能将尽量多的事告诉她,让她明白,让她躲开,让她能尽量安安生生地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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