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绾绾好好地走在街上，突然听见有人叫“程三小姐”。
起先她还没意识到是叫她，等反应过来，疑惑转头看的时候，就看见一辆阔绰气派的马车停在不远处，车窗处一个人探出头来，朝她招手。
细一看，就是生辰宴那天和太子殿下一起、临走前和她说了话的那位公子。
程绾绾一愣。
秦昭朝她笑了笑。
程绾绾回过神，犹豫了一下，带着瑞雪过去。
“秦公子。”程绾绾在马车旁行了个礼。
她那天不知道秦昭的身份，今天看到有勇毅侯府徽记的马车，才猜到他是勇毅侯府的公子。
秦昭笑：“三小姐这么晚了还在外面？”
程绾绾目光闪了闪，轻轻点了下头：“嗯，正要回去的。”
秦昭“哦”了声，顺势往外看了一眼：“诶，程府的马车呢，怎么没看见？”
这正问到了程绾绾的难处，她一滞，却又不想在外人面前控诉委屈，踌躇了下，小声嗫嚅道：“唔……马车……马车先回去了。”
秦昭看她：“啊？回去了？那三小姐你怎么回去？”
程绾绾尴尬，低头道：“我走回去就行。”
秦昭惊：“这么远？走回去？”
程绾绾低低“嗯”了声。
秦昭好像明白了什么，他看了一眼马车外低着头的姑娘，觉得她十分的可怜，但他也不敢自作主张，遂转头请示马车里的人。
马车里，除了秦宣，还有江诀。
秦昭看向江诀。
江诀一直没说话，眉心微微蹙着，像是不耐烦耽搁在这里，但他也一直没催秦昭走。秦昭这时候看他，他没发话，只一脸烦躁地闭上了眼睛。
秦昭有些拿不准。
秦宣叹了口气：“请程三小姐上来吧。”
秦昭这才恍然，偷笑了下，连忙扭头叫程绾绾上来。
程绾绾哪里敢上去呢，马车上是勇毅侯府的公子，是外男呐。
程绾绾摆手：“不了不了，也不是很远，我走回去就好。”
秦昭知道她顾虑什么，意味深长地笑了下，把帷帘掀开些，露出江诀的脸来：“三小姐只管上来吧，太子殿下也在，没事的。”
程绾绾这才看到江诀也在马车上。
她细看，看见太子殿下阖目仰靠在车壁上，一张英俊又冷漠的脸，陷没在半明半暗之中。
扑朔的光影，让男人的面容显得异常俊美，但也分外不近人情。
程绾绾目色一滞：“……还是算了吧。”
她似乎又打搅到太子殿下了，太子殿下好像也并不欢迎她。
秦昭待要说话，江诀突然睁开眼来：“上来。”
秦昭和程绾绾都是一愣。
秦昭转头，太子不是在小憩吗，怎么突然说话了？难道他一直都在听？
程绾绾也微微瞠目，便和江诀视线相触。
江诀望着她一动不动，语气不耐：“还要磨蹭到什么时候？”
程绾绾：“……”
程绾绾赶紧上了马车。
马车里本来就不热闹，程绾绾上来后，就更加安静了。
秦宣让出位子，和秦昭坐到了一边，程绾绾和瑞雪坐在另一边。
江诀坐在正位。他又闭上了眼睛。
他一闭眼，就没人敢说话了。程绾绾和瑞雪当然不敢吵他，秦宣本也不是多话的人，也没什么好说的，于是只剩下话最多的秦昭，却也因为刚才江诀烦躁的催促，短时间不敢吱声。
这种安静持续了一阵子，被一阵“咕咕”声给打破了。
程绾绾的肚子突然叫了。
空气有一瞬的凝滞。
“……”程绾绾反应过来，脸一下子涨红了。
她连忙低头，两只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连脚趾都悄悄用力蜷缩了起来，她简直不知道手往哪里放好，她想把肚子给捂住，尽管她知道，那样是徒劳的。
秦昭率先开口打破沉默：“哈哈，我肚子有些饿了。”
程绾绾手脚略松，悄悄看他。
她脸还是红的，眼神里却散去了些尴尬，充满了感激看着他。
秦昭冲她眨眨眼，笑了笑，心想，这小姑娘真可怜，在程家难道连饭都吃不饱吗？
秦昭胡思乱想的时候，没有发觉身侧一直闭着眼睛的人，这时候也悄无声息地把眼睛睁开了。
程绾绾还感激地看着秦昭，江诀朝她看过去，她没有察觉，小丫头只留给他半张红彤彤的侧脸，窘迫的样子倒颇是圆润可爱。
江诀突然出声：“吃过饭没有？”
程绾绾吓了一跳，赶紧转了目光看他，老老实实答：“还没有……”
江诀点了一下头：“前头下马车，去吃饭。”
程绾绾讶然，愣愣地看着他。
秦昭和秦宣也都很诧异，虽然他们本来也是要去吃饭的，但是半途带上个小姑娘一起这种事，实在不像太子殿下会做的事。
马车很快停下来。
马车停下来的时候，程绾绾还愣着。
她是很饿，她都快一天没吃东西了，但是，她真的不想和太子一起吃饭，还有两位勇毅侯府的公子呢。
她没单独和男子一起吃过饭，她不自在，更怕在太子殿下面前失礼。
程绾绾坐着没动，咬了咬唇，想找个借口推辞。
没等想出合适的借口，江诀掀了她一眼：“下车。”
男人口吻冷淡，半是催促半是命令，程绾绾赶紧下车，再不想什么借口了。
*
几人进了一座酒楼。
太子和勇毅侯府的两位公子似乎是常来这里，酒楼的小侍低眉顺眼过来，问都没问，只说了句“几位贵客请”，就领着几人一路上了三楼，进了一间雅间。
小侍有眼色，见这回多了个姑娘，遂去拿了一份食单子过来，奉给江诀。
江诀接过，直接递给程绾绾：“看看，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程绾绾赶忙接过食单子，却惶恐得很，完全不知道该点些什么菜式。
她细一看，更是眼前一黑，这里的菜式取名都花里胡哨的，什么招财进宝，什么鸣春报晓，她连是什么菜都看不出来……
程绾绾和这些菜名大眼瞪小眼，最后没法，胡乱指了两个。
江诀提醒：“这两道菜都极辛辣，不适于晚上吃。”
“哦……”程绾绾咬唇，尴尬道，“那换别的吧……”
她艰难伸手，再去拿食单。
江诀没给她。
程绾绾抬脸，看他。
男人似乎是叹了口气，顿了顿，问她：“有什么忌口的么？”
程绾绾愣了愣：“……没、没有什么忌口的。”
江诀于是亲自点了菜。
小侍拿着食单子退下之前，江诀又着意嘱咐了一句：“口味都做清淡些，小孩不宜吃重口。”
小侍应声退出去。
出门之前，小侍悄悄又看了一眼桌边的小姑娘，心里暗暗猜测这是哪家的贵女，竟能跟着太子殿下一道来吃东西。
小侍猜来猜去，还以为程绾绾是太子的什么晚辈，却万万没想到，她就是传言中的那个小太子妃。
等小侍走了半晌，程绾绾平复了适才点菜的尴尬，才反应过来，太子刚才嘱咐了一句什么话。
小孩……
谁是小孩？
她吗……
程绾绾莫名又尴尬起来。
她十五了，是大姑娘了，居然被太子当做小孩看，难道是她……
她低头看了一眼。
也、也还成吧……
再怎么样，也不是小孩啊……
程绾绾兀自苦恼了一会儿，直到她把桌旁三个人看了又看，才终于说服了自己。
毕竟四个人里，除了秦宣看起来文弱一些，江诀和秦昭都身姿高大，娇小的程绾绾跟他们待在一起，的确是很像个小孩。
酒楼的菜上得很快。
用饭的时候，程绾绾很安静，也很拘谨。
她只夹自己面前的菜，夹一点，吃一点，也吃得慢，细嚼慢咽，吃得很仔细，一点声音也不发出来。
江诀没留意她，秦昭却时不时看她。
秦昭只有秦宣一个哥哥，一直很想要个妹妹，程绾绾生得好看，在他们面前又乖得很，秦昭很喜欢她。再加上程家不做人，这小姑娘多可怜啊，饭都吃不饱，秦昭又对程绾绾多了一分怜惜。
秦昭注意到她只夹面前的菜，就拿了公筷，帮她夹菜：“尝尝这个。”
程绾绾惊讶。
秦昭已经及冠有一，对他来说，程绾绾只是个小妹妹而已，但对程绾绾来说可不是，秦昭是外男呐。
不知何故，程绾绾下意识地悄悄看了太子一眼。
太子在用饭，却根本没看她。
程绾绾从莫名的心虚，又从心底蔓生出了一点别的滋味来，她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什么。
好像是，她以为一个天大的好运降临了下来，结果其实真的只是碰巧砸中了她，而且，好运只在砸中她的时候一闪而过。
她想，太子原来真的只是随手指了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程绾绾本来是知道这一点的，但近来的许多事情，都让她不可控制地产生了一点不切实际的希冀。
现在，只是那希冀破碎掉了而已。
也没什么的……反正她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过的。
秦昭又夹了菜递来：“还有这个，尝尝看。”
程绾绾收回目光来，虽然太子不在意，但她还是小声地说：“谢谢，我自己夹就好。”
秦昭笑了笑：“你夹不到。”
程绾绾继续小声：“我夹得到的……”
她话音才落，一盘菜放到了她面前。
端着菜碟的手修长有力，她顺着看过去，看见太子淡淡的眼眸。
江诀道：“想吃什么，给你换过来。”
程绾绾眨巴眨巴眼：“不、不用，我……”
江诀没理她，把刚才秦昭给她夹过的菜，都给她换了过来，直接放在了她面前。
秦昭：“……”
秦昭疑惑，太子殿下几时这么贴心了？
江诀瞥见秦昭视线，淡道：“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秦昭：“……”
程绾绾：“……”
程绾绾忍不住再次低头，她真的很需要长身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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