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3

殷明垠昏睡了三日才醒。

这期间,顾西瑗白日跟着祁璎上山采药,路过野薯地,两人皆双眼放光,药也不采了,吭哧吭哧挖了一堆,背篓里装不下,顾西瑗便一路兴冲冲捧着。

天生地长的野薯,还沾着湿泥,又大又圆,烤得满院飘香。

殷明垠醒时嗅见一股浓醇的烤野薯香味,是他很熟悉的味道了,快刻进骨子里。

失焦的视野慢慢变清晰,眼前逐渐描画出一张脸,和梦里的面容一模一样。

只是梦中少女如此极端疯狂,她站在悬崖边,藕粉色裙裾随山风扬起,衣带飘摇,握着刀转身毅然决然跃下了山崖。

他在梦里无数次地伸手,想拉住她,想一遍遍诉说自己是谁,想告诉她他绝不会像殷明荆那样伤害她,她不需要害怕到连性命也不要了……

但冰冷的人皮面具封住了喉咙,发不出声音。

徒然伸开的五指,只能眼见那一片衣带如天边的云彩远去。

殷明垠睁眼时胸膛起伏,睫羽颤动,绯红的眼尾陡然滑下一滴泪,浸湿了泪痣没入鬓发……

随即看见面前一张熟悉的脸。

梦里无论如何都无法触及的少女此刻就趴在他面前,凑得很近很近。

她头上随意扎着小揪揪,是山中少女为方便做活而扎的发型,发间不着珠翠,只簪了一朵粉白色的山花。

花瓣娇嫩滚着晨露,她发梢也挂着小水珠,像刚从山林中归来的小鹿,一双杏眼圆睁,睫毛软软翘翘的,鼻尖还沾了泥,瞧着灵动鲜活,与梦境里的判若两人。

殷明垠蓦然坐起,浑身的伤一瞬崩裂,剧痛从四肢百骸传来,他好不容易养好一点的脸色一朝回到解放前,看得见耗尽最后一丝血色,苍白又恍惚。

顾西瑗吓了一跳,差点弹身而起,随即被一双手臂搂住,紧紧锢进了一个怀抱。

少年身躯单薄,乌墨长发垂下,薄薄一层被子滑落,露出伤处洇出血红的纱布。

他喉咙干哑,唤不出字句,只发出断续的哽咽。

顾西瑗瞪大眼,闻见了血腥味,三两下挣脱出来,瞪着一双杏眼想扇他巴掌,抬眼只愣愣瞧见泪如雨下的少年。

殷明垠哭得毫无避讳,睫羽湿湿漉漉像极了那日大雨里的样子,滚珠似的泪一滴一滴顺着白得病态的肌肤落下来。

他分明在哭,神色却似欣喜若狂,看着她不断掉眼泪,好像她是他死而复生的太奶奶。

顾西瑗:“……”果然漂亮的人哭起来也漂亮。

不过这算什么?持靓行凶?

长了一张好脸就能随便对女孩子动手动脚了?

他是不是扮侍女扮上瘾了,还觉得现在可以跟她姐妹贴贴呢?

顾西瑗皱起眉毛,不耐烦吓唬他:“收!”

殷明垠的哽咽应声而止。

他自知失态,脑子后知后觉同步了目前的状态,抬起手背擦去脸上的泪痕……

这一擦,整个人怔在原地。

人皮面具呢?!

顾西瑗抄起手,懒懒睨着少年慌乱无措地在脸上摸来摸去,食指挑起一张薄薄的肤色面具,调侃:“找这个呢?”

“……”殷明垠抖了抖睫毛,像后颈皮被捏住的猫,难得露出如此惊恐的表情。

顾西瑗眯起眼,稀奇地瞧着那张清冷的脸露出“完蛋了”的滚动弹幕。

呵,解释吧。

看你怎么解释!

屋里陷入诡异的沉默,一片寂静中,少年垂下湿漉的睫毛,像突然诈尸的尸体又默默躺回去,拉起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脸:“……”

顾西瑗怒不可遏扑上去:“装傻有用么!”

两人拉住被子较劲儿,顾西瑗挣不过他的力气,好胜心顿起,索性手脚并用扒上去,熟门熟路骑在少年身上,生生把被褥扒拉下来,露出那张慌慌张张的脸。

“对不起。”他认错极快,湿润的睫毛轻轻颤抖,又轻又哑,“瑗儿,对不起。”

顾西瑗愣了一下,差点被这楚楚可怜的脸唬住,随即想起这是个演技高手!

“对不起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做什么?!”

殷明垠眸底浮现出短暂的迷茫,并未深究“警察”是什么,用这辈子最快的反应速度迅速解释了一遍,又慌又急,甚至出现了点口吃反应。

顾西瑗才不想听他的“苦衷”,那些理由她早猜到了,觉得只有揍他一顿才能解气!

“瑗儿,”殷明垠满眼的慌乱,冰冷的手握住她纤细的指尖,拢入掌心,“我只愿你远离这京城纷争,远离伤害,若你气我瞒你,打我骂我都可以……”

顾西瑗愣了下,这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这人非不让她回云京的原因。

她低头一瞧,觉得这姿势不太雅观,便挪开坐了下来,稍稍冷静了下。

指尖拢在少年的手心,她瞧了一眼,把手指抽回来。

殷明垠捕捉到她的小动作,手指有习惯性收拢的动作,顿了顿苦苦一笑,无可奈何地松开,任她从他手中溜走。

“为何跳崖?”

过了许久,顾西瑗扭头问他。

少年低着眼一语未发,长长的墨发柔顺落在双肩,唇色浅白,毫无半分血色,通红的眼尾泪痣蛊人,秀丽得像个女孩儿。

顾西瑗收回目光,不知往哪看,便盯住屋里堆叠的药草:“掉下山崖时,可是你护住了我?”

“……”

默了会儿,顾西瑗以为他不会回答了,却听少年低声道:“那是我该做的。”

顾西瑗摇头:“不,那不是你该做的。”

殷明垠抬眼看她,须臾红了眼:“小姐……”

“六殿下这一声‘小姐’,我当不起。”顾西瑗起身,缓缓向他鞠了一礼,“先前不知你的身份,胡闹任性了一些,还请殿下念小女不知,莫要怪罪。”

殷明垠愣住了,他不是没想过有朝一日身份暴露会是如何,大小姐的脾气他最是了解,她看似是只温顺小绵羊,实则是个火铳。

猜过大发雷霆,猜过指着鼻子骂,猜过扑上来骑在他腰上揍他,抱住手臂啃他抓他挠他,就像平时打打闹闹一样……

没想到会是这样,端庄有礼,客气疏离。

却比任何形式的发脾气都更叫他难受,好像一夕之间,所有的朝夕相处都不作数了。

顾西瑗见他沉默,想是还记着她平日为所欲为的仇,便轻叹一声:

“跳崖这事儿,算我欠你的,宫里太监那事儿,也谢你替我背锅。只是今后,将军府再留不得你了,虽然我理解你所行之事,可欺骗到底是欺骗,利用也终究是利用,便算两清如何?”

他仍然沉默,顾西瑗也懒得多说,她真的是跟殷家的人八字犯冲。

“对了,这儿是京城附近的山村,路上多亏祁璎祁郎中背你回来,救治照顾,你记得谢谢人家。”

该说的说完了,顾西瑗一身轻松,拍了拍手:“既你醒了,我便先走了,江湖不见。”

手腕蓦然被冰冷的手指抓住,她愣了下,回身没能挣开,生生被那人拽了过去,便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盯住他苍白执拗的脸。

殷明垠一身的伤,脸颊白得如碎瓷,钳住她手腕的力气倒不小。

他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身上盖了一层薄被,墨发如水一般泻落,眼尾通红,就这样将她锢在身前,长久的委屈与不甘终是在这劫后余生的一刻如涧水宣泄,清冷碰撞,末了只化作又轻又哑的一句嗔怨:“可我喜欢你。”

“怎么办?”

*

“开饭咯!”祁璎端着几碟小菜推门进来,察觉了屋里异常安静的氛围,“瑗瑗,洗手了么?我给你烤了野薯哦!”

床上少年阖着眼,长睫如羽,静静睡着,似不曾醒来。

顾西瑗站在床边,一身僵直,像刚炸完毛的猫。

祁璎唤了几声没应,凑上去一瞧,发现她一双杏眼圆睁,嘴唇紧抿着,两颊粉扑扑好似上了胭脂,又似山里鲜熟的蜜桃,毛绒绒可可爱爱。

“瑗瑗,你脸好红,可有发热?”祁璎担忧地伸手探上她额头,热度倒是正常。

屋里似乎残留着一丝如水的浅香,清幽似月,无形无痕。

祁璎循着那香味瞥了一眼床上安安静静的少年,一时什么都明白过来。

看来,是他来得不是时候。

片刻前。

顾西瑗睁圆了眼,脑子深处极响地嗡了一声,像摧枯拉朽的警报不要命地嚎叫。

冰凉柔软的唇瓣贴上她,轻轻慢慢地辗转、吮咬。

殷明垠长翘的睫羽起落,颤巍巍几乎拂到她的脸上来,吻得轻柔甜蜜,一下下地蹭着,似野猫舔食,贪婪品尝从来舍不得触碰的珍藏糕点。

他说完那句话,没给她反应的时间,似要证明什么,又或者压抑太久,修长手指轻轻一拉,便将她轻易地擒获入怀,埋头强硬地吻上来。

可强硬只是表面态度,他的吻技青涩,一看就缺少经验,人菜瘾大。说是亲吻更似在眷恋地厮磨她的唇瓣,吻着吻着轻轻咬她一口,似在发泄委屈不快,就像小猫呼噜呼噜舔着人,突然不高兴了就要咬人。

顾西瑗:嗬,毛孩子。

就算是八百个心眼子、九条尾巴的小狐狸,到底还是有年龄和经验约束着。

她在这件事上莫名找回点信心,好像终于占据了主场,不再是被牵着走的那个。

顾西瑗按在少年锁骨间的手指收紧,轻轻推了推他。

殷明垠眼尾绯红,恋恋不舍又蹭了下她的唇瓣,不满但还算听话地停下来,冰冷的指尖仍锁着她的手腕,不肯松开,一双湿润的黑眸牢牢盯着她,不错过任何一丝反应。

“……不是你这样亲的。”顾西瑗小声嘀咕道。

殷明垠以为自己听错了,呆呆愣愣地任由少女抚上他的脸,欺身靠近了些,阴影覆落,她捧起他的下颌采撷花朵一般覆吻上来,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野蛮粗暴,辗转之间更似较量欺凌。

心跳的声音鼓噪在紧贴在胸腔,他的呼吸弱下去,如溺水一般起伏、颠覆,原本强硬紧握的手指无意识松开,墨发流泻而下,少年仰起头轻柔地迎合,指尖颤巍巍捏住白色的袖角,似溺水之人抓住一块木片。

顾西瑗闻见了熟悉的香味,如浸满月光的花香,最初抽丝剥茧,逐渐变得清莹而盛大。

随着少年被她亲到意乱情迷,香味愈发浓郁,他眼尾那颗泪痣化成了朱砂,泛着浓墨重彩的红,如一滴血将落未落。

【这芪月族,传说乃一脉神秘悠久的古民族,栖于山野溪畔,避世而居。】

【他们容貌极美,身怀异香,肤易生痣,不论男女动情受孕。】

顾西瑗偷偷睁眼,望见世间罕有的绝艳景象,忽然明白了古人云“艳色生香”是何等意境。

也后知后觉有点理解了殷玄当年对景妃的疯狂,与多年痴痴难忘。

我:她只是馋你身子(好言相劝)

殷明垠:你胡说!她爱我!(恋爱脑发作胡言乱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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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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