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颂回营换了一袭银丝暗绣联珠斗兽纹团窠圆领窄袖袍,牵过狮子骢就往溶月山庄的方向赶去。
高扬纳闷道:“哥,那虞娘子是太子妃,纵是病了也合该是太子管,万万麻烦不到咱主子吧。”
高远高深莫测的看了他一样,意味深长道:“那可不一定。”
“哦!”年轻的小侍卫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忙勒紧手中的缰绳跟随主子疾驰而去。
溶月山庄外,碧桃碧月急得团团转,祈王殿下一连数日没再出现,主子嘴上不怨,暗地里却急出一身病来,饶是如此还日日在门前守候,形销骨立,人比黄花瘦。
再这样熬磨下去,迟早熬垮身子,如今这情势虞家不闻不问,东宫那边杳无音信,像忘了还有她这么个东宫正妃娘娘一样。
碧月愁肠百结,豁出脸面去隔壁求人,期盼祈王殿下能大发善心,哄一哄主子,让主子好好吃饭吃药睡觉,将养好身子。
她与碧桃陪在主子身侧,等了许久也没等来祈王殿下,一时万念俱灰,不禁悲切的想: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尽头,何时有个盼头?主子清醒时痛苦,糊涂了也痛苦。
碧桃给虞向晴搬了个绣墩子扶她坐下,同她一起望着路口的尽头。
虞向晴担忧道:“不知上师给他安排了多少佛经,怎翻阅了这么久还没译完?”
碧月闻言,心头一酸。
是有那么一次,觉迟上师分给朝安公子许多梵语佛经,需要一一翻译成汉话,朝安公子忙活了三个多月才完成任务,而这三个月间主子不知在海棠树下等了多少次?一直从花开等到花落,直到最后枝叶繁茂了,蝉鸣声起的时候朝安公子才姗姗来迟。
可怜主子脑子糊涂了,这次再怎么也等不来朝安公子了。
正在碧月胡思乱想之际,一阵哒哒的马蹄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张目远眺,见正是祈王打马归来。
虞向晴霍然起身迎了上去,辛颂及时勒马,他静静的端坐在马背上打量着她,月余未见,她清减的厉害,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缩在宽大的兔毛斗篷里,显得眼睛格外水亮,一眨一眨的十分楚楚可怜。
他心底蓦然一蛰,丝丝缕缕的疼痛泛上心头。
辛颂刚一翻身下马,忽觉腰身一紧,他被人从身后狠狠抱住,他像被定住了一样呆立着一动不动。
碧桃碧月,高远高扬瞬间惊得魂都要起飞了。
“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呢。”虞向晴吸了吸鼻子轻轻啜泣道,“我很想你。”
辛颂莫名喉间微涩,找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安抚道:“别哭,我回来了。”
虞向晴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才没哭,我不是爱哭包,我只是太想你了。”
辛颂长这么大,从来没跟女子这样亲密过,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他……他总不好推开她吧。
在他犹豫时,一双温热的手搭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掌上,他的心也仿佛被人攫住了,开始一紧一紧的缓慢疼了起来,又好像泡在了温汤池里一样熨帖受用,感觉很奇妙,他并不讨厌。
“手指变得这样粗糙,可知这段时日你吃了不少苦。”虞向晴怜惜道。
辛颂呆呆的,像只小木偶任由她摆布。
他在军营里还好,每日操练军队,处理军务,倒也过得十分充实。从来没人告诉他,男人糙了手掌便是吃苦,况且这也算不得什么苦,和西北的生活比起来算是小巫见大巫。
只是,这种被人牵挂在心的感觉着实不赖,虽然明知她惦念的人不是他,他现在享受的牵挂和爱怜都是偷来的,偷的别人的,这让他内心平添了几分羞耻。
辛颂想到这里,拉回放飞的神思,牵着她回到厅堂里。
虞向晴还在病中,刚刚又在风口处站了半天,一张小脸苍白如纸,纤纤细腰,不盈一握。
太瘦了!辛颂暗道。
虞向晴献宝似的将最近读的书,吃到的美食,遇到的趣事儿跟辛颂一件一件的说来。
其实,她每日都在神思不属的守在溶月山庄的大门口等人,哪里有心思关注这些事,不过是很久之前她跟朝安分享过的罢了。
辛颂亦察觉出了她的异常,总这样下去终究不是长远之法,对她的身子百无一利。
趁午间把她哄入眠之际,辛颂将她的贴身婢女叫了出去,低声问道:“你们主子这种情况御医怎么说?”
碧月摇了摇头道:“能看上御医的时候,主子尚在昏迷之中,等来了溶月山庄我们再无门路与御医搭上话,寻遍民间郎中,只说主子是外伤和心结共同引起来的神智错乱,如今主子外伤好了,只这认错人的毛病难以纠正过来,郎中说心病还须心药医。”
“既有药可医为何不医?”辛颂疑惑道。
碧月叹了一口气说道:“主子的心药在九泉之下,凡人如何取得来。”
辛颂一怔,失了言语。
良久之后,他轻声问道:“我与那人……究竟像了几分?”
碧月自知失言,慌忙跪地求饶道:“祈王殿下息怒,奴婢犯了昏,胡言乱语的。”
辛颂眸光沉沉的看着她,继续道:“如实说来。”
皇兄都悄悄给人做了替身而不自知,他好歹还是知情的,不会为此而迁怒一个小小的婢女。
碧月见辛颂没有要治罪的意思,纠结了一下,狠了狠心说道:“九成以上。”
辛颂闻言眉尾一抬,惊诧道:“这么像?”
碧月重重的点了点头道:“奴婢不敢胡说。”
辛颂摆了摆手说道:“无妨,过些时候本王会遣御医过来瞧瞧,今日之事不能有二。”
“是。”碧月战战兢兢的说道,见祈王不仅没治她的罪,还给主子请御医,实在是庆幸至极,祈王殿下可比那太子靠谱多了,哎,真是造化弄人,如果当初主子嫁的人是祈王多好啊。
随即,碧月立马将脑海里的想法甩了出去,祈王再好也不是朝安公子,主子清醒的时候一定不会心悦他。
高远高扬兄弟俩拿着辛颂的名帖去太医院请御医,正好遇到东宫的人,太子得知后立马将他俩叫去问话,以为是辛颂身子不爽利,待听说是虞向晴的事后,他摇了摇头道:“小期早就给她诊断过了,此乃心病还须心药医,太医院的药亦不管用。”
小期是药王的传人,她的医术不知高出那群御医几倍,太子打小就身子骨弱,景熙帝费了好些力气才请动药王来为太子调理身体,药王年老之后便有其传人小期陪侍在太子身边,小期亲口断了的病情,纵是寻遍天下名医也是这个结论。
兄弟二人无功而返,只得照实到辛颂跟前复命。
辛颂单指敲了敲扇骨说道:“将那医女叫来。”
兄弟二人又走了一趟东宫,请了小期来溶月山庄。
“我真没药。”小期坦诚道。
辛颂笑了笑说道:“也不能这么说,毕竟听说我长得像皇嫂的心药,想必兄长亦如此,她现在醒着一口一个阿狰的,就这么跟皇兄过下去也不错。”
小期听得毛骨悚然,连忙摆摆手道:“阿狰大抵是不像的,毕竟当初他俩在明德殿里掐架,太子妃直接拔/出金钗要挖阿狰的眼睛。”说罢,她伸出手来比了比继续道,“她拿了个这么大的供佛用的莲花琉璃盏,说只要阿狰那双眼睛,还要把那双眼睛盛在琉璃盏里,说是这样干净。现在阿狰一听“太子妃”这三个字就眼前发黑。”
辛颂握拳掩唇不厚道的笑了一下,真的看不出她竟是这样刚烈的性子,能把太子震的心惊胆战,思及此处,他垂首掩饰似的低咳了一声说道:“那她如今这般模样了,太子作为明媒正娶她的夫君,不能就这么撒手不管了吧,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天下人才不会取笑呢。”小期眨了眨眼睛说道,“她是虞家女,他们京兆虞氏百年世家,四世三公,谁闲的取笑她?不想好活了。”
辛颂疑惑道:“既然如此,怎么这么长时日,也没见虞家的人来探望她?以前在宫中或许多有不便,据我所知虞家在骊山这片也有别庄,如何没人来走动?”
小期尴尬的笑了笑,虞向晴的短处不适合她来揭,只作不知。
高远挠了挠头说道:“属下倒知晓几分,也是听人说的,说太子妃的生辰不好,还没出满月就被寄养到外祖家,也一直没在京城长大,虞家对太子妃的感情很是淡漠,虞家大爷这么多年来只得了太子妃这一个女儿,小妾倒是抬了一房又一房,一直无所出,虞家便将这一切归罪到太子妃身上,对她极是不喜。”
高远高扬兄弟虽然跟在辛颂身边做亲卫,但也是长安城里的勋贵子弟,是以没跟辛颂之前他们在家时听了不少世家大族的秘辛,对虞向晴的情况倒不陌生。
辛颂听到此处,眉头拧成结,不悦道:“我观虞会舟也不像这样浅薄的人,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他顿了顿,有些心疼内室里熟睡的那个人,于是问道:“总不能长久的放她在此处独居吧,也没个照应。”
小期哪里好多说什么,只说道:“此事阿狰自有安排,只是时机还不到,在此之前还望祈王殿下能照看她一二。”
小期走后,辛颂凭窗而立,沉默不语,原来她竟是这样一番孤立无援的境地,也罢,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祈王殿下做替身上瘾了。[手动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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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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