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说什么?”江御暮问。
江连镜沉默着走近她,欲言又止之际,江唤玥忽然掀帘而入,闯进帐中。
“你果然在这。”她气喘吁吁看着江连镜说道,“真行,我一眼没看住,你就跑没影了。”
“出什么事了?”江御暮见她有些慌乱,第一反应便是如此。
江唤玥连忙摇摇头,继而跑到兄长身边拉住他的胳膊,生怕他说出什么覆水难收的话,一边使眼色一边提醒道:“哥,我找你有点急事,你先出来帮我处理一下。”
江连镜心知她此言不实,板脸道:“别胡闹了。”
江唤玥仍是嘴硬:“真有事,你出来就知道了。”
江御暮垂眸一笑,走过去拉住江唤玥的手,与她对视道:“唤玥,我知道你是好心,不想看到家人闹不愉快。但是……有些事,我们如果一直刻意避开不谈,这根刺就会越扎越深。倒不如索性把它说开了,也许这样一来,我们反而不会觉得那是什么大事了。”
江唤玥看看她,又看看江连镜,终究不能全然放下忧虑,于是提出:“那你们别赶我出去。”
当着她这个妹妹的面,江连镜纵有多少不中听的话,应该也会有所收敛吧?
江连镜像是猜懂了她的心思,用手指在她眉心轻戳几下,不满道:“你以为我是来找她吵架的吗?”
江唤玥没有回答,眼神仿佛在问:难道不是吗?
自从燕识风出现,江连镜就憋着一股气,对谁都没有好脸色。旁人不知道原因,她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江唤玥越想越觉得此事棘手,便去找宁问归商量应对之策,却只得到一句——
“这种事,咱们局外人还是少掺和为妙。”
江唤玥不服道:“你是局外人,我可不是。他们俩一个是我长姐,一个是我长兄,我怎么能袖手旁观啊?”
宁问归见自己劝不动她,便也只能顺着她问道:“如此说来,你是希望他们能亲上加亲了?”
江唤玥泄气一叹,摇头道:“怎么可能,我长姐根本没那个心思嘛。我是怕兄长他不撞南墙不回头,非要找她表明心迹,闹得两厢尴尬,不好收场。”
宁问归听罢失笑:“唤玥啊唤玥,你一个小姑娘都能看出的门道,你觉得御暮会看不出来吗?”
江唤玥语塞片刻,嘟囔道:“不是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嘛……”
宁问归反驳道:“你长姐可不是糊涂虫,他们之间的这笔糊涂账,不论最终能否算清楚,旁人掺和进去都是无济于事的。”
江唤玥当时还不以为然,现在见到江御暮是如此态度,她才知宁问归所言非虚。
不知怎的,她忽然生出一种山雨欲来的预感,总觉得江连镜迟早要在江御暮面前将心底积压的情愫宣泄出来,也许是用眼泪,也许是用怒吼,总之场面不会太好看。
出乎她意料的是,江连镜此刻显得十分平静,仿佛把一切情绪都收了起来。
他看着江御暮的眼睛,轻声道:“记得吗,你还欠我一个问题。”
“嗯。”江御暮点点头,“你想问什么,现在就问吧。”
江连镜低下头抿了抿唇,继而扭头朝帐外的方向看去。
“为什么?”他问。
江御暮猜到这个问题大概率和燕识风有关,但是不知道他具体想问什么,便道:“你是想问——我为什么没有杀他,反而容他改名换姓留在我身边?”
“何必问这个呢?答案显而易见。”江连镜自嘲一笑,再度对上她的双眼,“因为你爱他。”
江御暮没有直接承认,只道:“你是想问——我为什么爱他?”
“差不多吧。”江连镜略作纠正,“为什么偏偏是他,不是别人?”
至于这个“别人”是谁,在场三人都心知肚明,但是没有人戳破窗户纸。
江御暮想了想,说道:“原因很多,我也不知道该从何答起。”
江连镜扯了扯嘴角:“那就换个问题吧——别人到底比他差在哪里?”
“不是差。”江御暮很快给出回应,“别人并不比他差,只是……他有点不同而已。”
她虽语带安慰,江连镜却并不觉得自己被安慰到了,反而愈发不甘:“他有什么不同?”
江御暮思索良久,决定用一种特殊的方式回答这个问题。
“你听说过薛怀义和张易之吗?”她问。
江连镜微微蹙眉:“谁?”
江唤玥和他对视一眼,慢慢摇了摇头。
江御暮又问:“你知道姜太公钓鱼,为什么不用鱼饵吗?”
江连镜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什么话来。
江唤玥同样疑惑:江太公?是江家的哪位长辈么?没听说过啊……
江御暮很快便问出第三个问题:“你知道‘与君离别意’的后半句应该接什么吗?”
江连镜本可脱口而出,用不止一种方式对上这半句诗,并且保证平仄无误,意境相合。但是他知道,江御暮现在并不是在考验他作诗的本领。
“这三个问题,他都知道答案,是吗?”
江御暮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江连镜并未完全理解这三个问题背后的内涵,但他隐隐生出了一种奇异的直觉。
“你和他……有着同样的‘不同’,是吗?”
江御暮没料想他能猜到这一层,惊讶之余亦有欣慰:“是。”
江连镜忽而无声一笑。那并非释然的笑容,更像恍然大悟,亦无可奈何。
沉默半晌,他才再度开口。
“能与心爱之人两情相悦,实属难得。”
江连镜低垂着目光,不去看江御暮的脸,逼自己迈出这一步。
“恭喜……长姐。”
自降生始,这是他第一次当面唤她“长姐”。
从今以后,他们便只是姐弟了。
有些话不必说破,彼此也能心照不宣。
至于那些难以言说的情愫,便让它彻底隐没在亲人之爱的背后吧。
……
江家兄妹一同离开江御暮的营帐后,不多时,燕识风便不请自来。
彼时江御暮坐在床边,正望着一块空地出神。
燕识风走到她面前,蹲身在她眼前晃了晃手:“小殿下怎么如此不警觉?我都走到你眼皮子底下了,你还没发现?”
江御暮答非所问:“就知道你会回来。”
燕识风见她并未责怪自己擅闯营帐,便更进一步,在她身边坐下,试探着问道:“你们方才聊什么了?”
江御暮双手撑在身后,仰头道:“你与其现在来问我,还不如方才直接在帐外偷听墙角呢。我最喜欢骗人了,你知道的。”
燕识风干笑一声,酸溜溜道:“小殿下跟未婚夫谈天说地,卑职哪敢偷听墙角?万一不慎打翻醋瓶,让您那未婚夫闻见酸味,卑职还有命活吗?”
江御暮斜睨他一眼,坦言道:“早提醒你我喜欢骗人了,你竟还会相信那些鬼话,举世都找不出第二个如此好骗的人了。”
燕识风先是一怔,继而伸手揽住她的腰,难捺欣喜道:“你和他没有婚约?”
江御暮轻拍他的手背:“不要僭越。”
“我偏要僭越。”燕识风用两只胳膊环住她的腰,“我偏要恃宠而骄。”
江御暮看着他叹了口气:“你变化真大,一点没有从前做太子时的威仪。”
燕识风索性顺杆爬,把脑袋埋进她颈窝里,轻吻道:“我就这样,你自己招惹的,悔也晚了。”
江御暮推开他的脑袋,正色道:“行军路上不要胡闹。”
燕识风的呼吸落在她颈间,勾起一片痒意。
“好,遵命。”他柔声道,“反正咱们的日子还长。”
江御暮坐直身子理了理衣襟,正准备站起来,忽而被燕识风牵住了一只手。
他没有说话,从荷包里取出一样物什,小心翼翼地戴在她的手腕上。
江御暮定睛一看,竟是那枚白玉平安扣。
“这次别再把它丢了。”燕识风轻吻她的掌心,语带幽怨道。
江御暮只觉心头一暖,微笑颔首道:“嗯,我好好收着。”
她待要起身,燕识风却还是不放手,用力一拉,又把她拉入了自己怀中。
“我也要。”他撒娇般说道。
“要什么?”
“定情信物啊!”燕识风理直气壮道,“你一次也没送过我。”
江御暮却信誓旦旦道:“谁说我没送过?我送你的礼物,你不是一直带在身上吗?”
燕识风短暂一愣,继而握住自己的荷包,不太确定道:“你是说那朵红碧桃?那可不算数!”
“不。”江御暮的手指从他的腰侧抚到腰后,“我是说——这张平安符。”
燕识风身体一僵,不知腰后是否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什么平安符?”
他的腰后不是只有一片蛊纹吗?而且一直是瞒着她的呀!
江御暮直视着他的双眼:“之前一直没机会告诉你,飞鸿影也是我们的人。”
燕识风听罢,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你有仔细观察过自己腰后的纹样吗?”江御暮问。
燕识风还未从刚才的冲击中走出来,一时间仿佛失了声,只能摇摇头。
如此晦气的东西,他闲着没事观察它做什么?
“如果你仔细瞧瞧,也许就能发现,它不过是一片刺青而已。”
燕识风张了张口,声音稍显干涩:“刺的是……护身符?”
“算是吧。”江御暮耸耸肩,“其实,那是一句异国文字。”
“此句何意?”燕识风忙问。
江御暮倾身附在他耳边,郑重说出三个字。
“活下去。”
燕识风顿时想起,飞鸿影施法“移蛊”之时,他曾让系统观测自己的死亡。
但在那天的梦境中,他第一次走向了观测失败的结局。
原来是她,让他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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