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御暮对穆归衡动过心吗?
她愿意承认,有过两次。但这两次都不能告诉他。
第一次,是她看着费红英一针一针在他腰后刺下墨纹的时候。
彼时江御暮曾轻声感叹,近乎自言自语:“好歹也做了这些年的太子,怎么如此好骗?”
费红英动作不停,低笑道:“换一个人,未必骗得到他。”
江御暮移开目光:“嗯,国师大人骗术精湛。”
费红英斜睨她一眼:“别假装听不懂我在说谁,平白倒赖到我头上了。”
江御暮并非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之所以不挑明了说出来,只是觉得没趣罢了。
在她看来,穆归衡被骗来英雄救美,救的并不是她,而是她有意塑造出的另一个江御暮。
一个温柔仁善,无辜无害,如解语花般的江御暮。
一个假人。
纵有一点点心动,她也必得尽快斩除这些心思,否则迟早有一日会变成笑话。
遑论在当时的江御暮看来,穆归衡已然与她分道扬镳,此生都不会再有交集。既然如此,又何必保留这点微不足道的情意呢?
因而,江御暮从没想过自己对他会有第二次心动。
直到听见方才那句——
“我好像……更喜欢真实的你。”
人的心总是不愿乖乖听话,为情而动之前,从来不征求主人的许可。
江御暮来不及思考太多,穆归衡的问题便已紧随其后,摆在了她的面前。
“你有对我动过心吗?”
她知道,回答这种问题时绝不能犹豫。
“自然有过,否则怎么会愿意输你一箭?”
穆归衡先是如释重负地一笑,继而张口想要追问,却被江御暮的一个吻堵住了。
她不能让他把“何时何故”的难题问出口。
她的心有点乱,此刻尚不知该怎么回答。
好在,穆归衡也不需要她回答了。
他所求不多,一个吻足以安抚连日来的患得患失。
今日之行,说是为了游湖赏荷,其实谁也无心去赏。
回到府里已经很晚,时异仍然尽职尽责地守着院门。
“今日可有外人来过?”江御暮明知故问。
“回小姐,不曾有。”时异垂首答道,“傍晚时分,少爷倒是来过一趟,问您去不去用饭。卑职禀明了您尚未回府,少爷似乎有些不高兴,但也没多说什么。”
“知道了,你去休息吧。”他嘴里吐出来的话,江御暮一向听听就过了,并不往心里去。
路过小池塘时,江御暮往那边瞥了一眼,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痕迹。
想想也是,她给了他们一整天的时间,若连这些首尾都处理不好,那也太废物了。
行至自己屋前,江御暮推开一扇房门,迈步欲往里进。可她抬起的那只脚却迟迟没有落入屋内,而是在空中猛地顿住,停滞一刹,继而慢慢下落,悄无声息地踩在了门槛上。
不对劲。
她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呼吸,离她很近,很近。
似乎……就在她刚刚推开的那扇门板之后。
意识到这一点后,江御暮飞速思索起来。
此人是敌是友,有何意图?藏在门边,是不是为了伺机偷袭?
今日与太子出游,江御暮并未随身带着兵器。屋里倒是藏着几把刀剑,奈何都不在门边,她无法即刻取来。
也不知此人是否带着兵器,倘若她赤手空拳与其一战,能否全身而退……
面对种种未知,江御暮决定先用言语试探,看看对方有何反应。
于是她不再前行,扭头朝着门板方向,仿佛与藏身其后之人面对面,低声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明显呼吸一滞,江御暮甚至怀疑自己还听见了他咽口水的声音。似乎有些不安,也有可能是猛禽扑食之前的预告。
二人僵持片刻,偏厢房门口忽然传来时异的声音。
所谓做贼心虚,大抵如是。
他方才先于江御暮回到自己屋中,就是为了通过门缝观察她的动向。见江御暮一推开门就停滞不前,时异还以为她察觉了屋里的东西被人翻动过。
不应该啊,他想,他行动前分明仔仔细细记下了她屋内物品的位置,翻动后也全部收拾妥当了,难道还留下了什么破绽?
若是如此,他必得第一时间洗清自己的嫌疑。
“小姐,您怎么不进门,出什么事了吗?”时异推门而出,满脸关切。
江御暮还未回应,就听门后那人用极轻的气声喊出:“别告诉他!求、求你了,江小姐……”
听到这句话,江御暮渐渐放松了下来。
这人还真够奇怪的,鬼鬼祟祟藏在她屋里,却好像并不怕被她发现,反而怕被时异发现。
倒是有趣。
“没事。”江御暮冷冷看向时异,“管好你自己的眼睛。”
时异闻言,顿时想起宁问归鲜血淋漓的尸体,不敢再问,忙不迭退回屋内去了。
听到偏厢房的关门声,那人总算松了口气,还不忘说一句:“多谢江小姐。”
这回不是气声,江御暮快速分辨一番,发现那是个全然陌生的声音。
江御暮又问一遍:“你是何人?”
那人沉默片刻,犹豫着开口道:“可否请江小姐进屋详谈?现在这样……太惹眼了。”
“惹眼?”江御暮冷笑一声,“时异若敢偷看,我就敢挖了他的眼睛。”
“可是——”
“你有资格跟我谈条件吗?”
江御暮刻意放高了姿态,想看看他会否被自己激怒。如果他不但不怒,反而还愿意退让,事情就简单许多了。
良久,那人终于再度出声,找的话题却让江御暮有些意外。
“他现在还叫时异啊?既然转投了江小姐门下,您就没打算给他改个名字?”
此话一出,江御暮便咂摸出了几分门道。
若是一般人,可不会知晓穆归礼贴身护卫的姓名,更不会知道他“背叛”原主,转投江府之事。
江御暮隐隐有种预感,也许此人便是曾在荒院中与她交手的安王护卫之一。
“你想说什么?别绕圈子,直言便是。”她饶有兴致道。
那人的呼吸加重了几分:“江小姐还不知道吧,‘时异’这个名字是安王给他取的。他若真的叛了主,怎么可能愿意顶着这个名字活下去呢?”
喔,有点意思。
“所以你给自己改了名字,对吗?”她问。
言外之意便是:你也曾是安王护卫,不过已经因故叛主,对吗?
那人深深吸了口气,承认道:“是。”
紧接着又说:“江小姐,请恕在下不能把姓名告知于您。”
江御暮本也没想打听这些,又问:“你来找我做什么?总不会是想另寻新主,请我牵线搭桥,把你引荐给太子吧?”
那人笑了一声:“在下冒险叛主,自然是为了不再做贵人的走狗,而不是为了换一条更金贵的狗链。”
江御暮勾了勾唇:“好,有种。”
那人继续说:“安王偏狭,对待叛主之人从不轻纵。在下若想躲过追杀,便不能留在京城,唯有远走高飞,才能博得一线生机。只是……在下囊中羞涩,并无多少盘缠。所以才铤而走险,想用几条消息问小姐您换些银子。”
话音落时,江御暮已经走进屋内,关上了房门。
他知道,这便是她同意交易的意思。
“哦,是你。”江御暮看着他的脸说道。
她猜得不错,此人的确在荒院中与她交过手。
他看上去比时异年长不少,应该已经过了三十岁。此时仍作护卫打扮,想是出逃匆忙,来不及换衣裳的缘故?
“你要多少银子?”江御暮问。
“在下也不知这些消息值多少银子。”那人低下头,“江小姐看着给吧。”
江御暮去桌边坐下,晃了晃茶壶。里面仍有茶水,不过还是今早泡的,此刻已经凉了,倒也无妨。
她拿出两个瓷杯,用眼神示意那人过来坐下。
那人起初不敢与她同桌而坐,江御暮也不多劝,只道:“狗链子都解了,有什么不敢上桌的?”
那人这才挪动步子,迟疑着坐在她对面。
江御暮把一杯冷茶推到他面前:“说吧。”
那人道了声谢,像喝酒那样端起茶杯仰头喝尽,抹抹嘴道:“第一条消息,其实在下已经说了一半。”
江御暮的手指在茶杯上打圈:“时异仍然效忠于穆归礼。”
那人一愣,苦笑道:“您好像不太惊讶。看来,这条消息是卖不上价了。”
“不是只说了一半么?”江御暮道,“另一半,你也说来听听。”
那人点点头,压低声音道:“其实他还有另一个身份,是安王的面首。”
“哦?”这倒是江御暮不曾想到的,“既然如此,穆归礼竟还舍得把他扔到江府来?”
那人撇了撇嘴,似有几分鄙夷:“安王喜新厌旧,花着呢。只要是俊朗少年,他几乎见一个爱一个,哪有什么舍不舍得的?”
江御暮垂下目光挑了挑眉,心道:亏得你不是少年,也算逃过一劫。
那人还未结束这个话题,又道:“最近呀,安王好像又对国师有了那么点意思。这也难怪,国师虽然眼盲,却也是个俊秀少年。”
江御暮手指一颤,险些戳进茶水里。
那人话匣大敞:“对了,这和在下要卖的第二条消息还有些关系。”
他正欲详述,却被江御暮抬手打断。
“等等。”
“嗯?怎么了,江小姐?”
“你方才说,穆归礼对国师有点意思。”
江御暮唇边挂上了一抹他读不懂的笑容。
“是我想的那种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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