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听到本应死在边疆的亲哥声音,萧云芷浑身打起了激灵,一时间脑子里什么盘算都没有了,也不再想着蓄力夺过萧婉晴的钢鞭逃出这里,挣扎着就猛扑向那楠竹和铁铸的囚笼。
萧婉晴戏谑地看着她,眼里有着厌憎,还有些微妙的嫉妒。她在萧云芷即将扑倒窗上时,一脚踹向萧云芷的膝窝,将她踹倒在地。
此时,萧云芷已经心神大恸,神智不清。她本以为她长兄,国公府的世子萧云恒已经随着萧国公死在了边疆,死在了万军之中,连带着死去的还有国公府满门蒙冤的真相。
遍体鳞伤的萧婉晴才再度感受到了锥心刺骨之痛。她不再压抑自己的惨叫,血水呛咳在了她的喉咙里,她狼狈地将其咽下,再度挣扎着扑向窗口,迭声叫着:
“哥...哥,是你吗?你还活着,对吗?”
她语不成句,又被身后的萧婉晴捏住了后颈,提拽起来,大力掼在了竹片和铁片编织的窗口上。
萧云芷此刻已经顾不得许多。她的脸颊被竹片刮擦,泛起了深重的红痕,她满不在乎,睁大双眼借着窗格细碎的日光向房内看去。
光线实在太昏暗,即便有着稀薄的日光,萧云芷也只能看见沉重的铁链像一条条巨蟒在屋内蔓延,九条碗口粗的铁链蜿蜒着锁住一个高挑瘦削的男人。
那人垂着头,身上衣物浸着挥之不去的血色,让他的乱发和衣饰都看不清晰。那人瘦削极了,露出的一小截颈项苍白如纸,远不是萧云芷记忆中哥哥萧云恒高大健壮的模样,可是萧云芷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她想睁大眼睛看看哥哥到底如何了,可是泪水先一步冲出了眼眶,她几乎头晕目眩,口中再说不出什么囫囵话,只是一声声叫着,哥。
那人被所在铁链中的身体微微弹动一下,而萧婉晴冷嗤一声,失去了看眼前这出兄妹相认闹剧的性质。她眼底的厌憎更盛,掐住萧云芷的脖颈将人扯了回来,抬手便清脆地将萧云芷脸上不断倾落的泪珠子打散。
“闭嘴,小娼妇。”
她漫声说道,话语中有一种闲适的从容。她温热的手再次从背后扼住了萧云芷的脖颈儿,轻慢地捏揉着萧云芷裸露在外的鞭伤。
“瞧你这身下贱模样,倒也真是天生的娼妓料子,便是捱打,也出落得狐媚惑人。你便是日日用这样姿态勾引太子殿下吧?名满旧京的萧家女,如今算是花名满新京了,谁人不想一尝朱唇?只可惜,如今你这贱皮肉只能烂在太子府里,等太子殿下打烂了你的手脚,玩腻了你的皮子,我便将你埋进我院子里的花坛。那可是个好去处,你这一身狐媚香气,做人时下贱可鄙,养花说不定能出个贵种。”
她嬉笑着说,故意说给屋内人听,手指近乎轻柔地抚摸过萧云芷战栗的皮肉,目光却如同蛇信一样,舔舐着屋内被铁链紧锁的模糊人形。
萧云芷根本不在乎萧婉晴在说些什么,只听得耳畔一阵嗡嗡作响。她被萧婉晴扼住喉咙,却再也兴不起半分逃脱或者反抗的念头。她用手指裹住萧婉晴的手腕,近乎哀求道:
“我哥哥...那是我哥哥,是吗?堂姐——侧妃娘娘,我求求您,我求求您。”
她含糊说道,也说不清自己在求些什么,而萧婉晴没有理会她,只像扼住一只白鸟般扼住她不断颤抖的身体,双眸仍然盯着黑暗中那模糊的人影。
那人形再次在重重束缚中弹动一下。锁链拖拽的沉闷声响后,是一声含糊的咳嗽,接着又有水滴落地的声响,让萧云芷的泪水再次决堤。
那是血。她哥哥在咳血。
“放过她。你要的东西,我给你。”
萧云恒声音嘶哑道。萧云芷的呼吸骤然被掐断,挟制着她的萧婉晴手掌火热,微微颤抖,情绪激昂到了极点,可她说出口的话却阴沉极了:
“你倒是在乎她。萧云恒,你一向只在乎她,你这不见棺材不落泪的蠢物!殿下不远万里将你从西北秘密救回,只要你教出萧国公密函和半块儿虎符而已,你竟然拖延至此。”
说完,她霍霍笑起来,双目杀意不仅没有因得偿所愿而消散,反而更加狰狞,涌动着难以言说的**和恶念。
她一把将萧云芷推倒在地,而萧云芷即便再震惊到失神,此刻也看清了局势。
她成了引她兄长开口的饵料。她成了萧家的罪人。
萧国公的密函,里面一定有能证明萧国公蒙冤的证据,萧家的半块儿虎符,能调动边疆兵士,那是萧家三代人征战沙场的功勋和辉煌。
她兄长不能将这些交出去。这是太子一党将萧云恒从边关秘密运送新京审问的全部理由,若是...若是交出去,萧云恒作为萧家曾经的世子,必死无疑。
“不可!”
她突然凭空生出一股力气,猛扑向萧婉晴,企图夺下萧婉晴手中的鞭子,而萧婉晴眼中莫名的杀意正浓,一鞭横扫过来,眼看冰冷的钢鞭就要卷住萧云芷的脖颈,留下大片青紫和血污。
一只苍白的手突然握住了鞭子,血水顺着掌心的弧度,如丝线般落下。
“萧侧妃,你失仪了。”
一道面带白纱的高挑身影拦住了萧婉晴,萧云芷抬眼望去,正看到萧婉晴眼中滑过错愕。囚房中萧云恒的挣扎和喘息也因为这变故戛然而止,萧婉晴定了定神,将钢鞭收起,屈膝行了个礼。
“妾参见太子妃。”
顾菁之身着一身青色女袍,外罩纱衣,斗笠将他稍加修饰便显得雌雄莫辨的俊美面容遮得干干净净,细瘦的腰间挂着太子府的腰牌,和一块儿彰显身份的凤配,除此之外全无半点儿张扬装饰。
他拦下钢鞭后,轻轻甩了甩手上的血珠子,拦住了随行奴婢要来擦拭她伤口的动作。他垂头对着萧云芷的方向点了点下巴,跟随他前来的太子府女婢便扶起了萧云芷。
“今日之事,是萧侧妃逾矩。还请萧侧妃与我一道去太子府请罚吧。”
萧婉晴面容沉下来,虽然还维持着跪地为太子妃请安的姿态,眼里却没有半分恐慌和惧怕。她只唇角微挑,轻嘲道:
“妾身今日确实自作主张,可那又如何呢?妾拿到了太子殿下想要的东西,自然要做些粗糙活计,比不得太子妃您身娇体贵。说来也怪,您日日身居闺阁之中,不问世事,今日如何为了一贱婢大驾?”
她好整以暇,抬眼看着面前身材高挑,面目不清的太子妃顾芝。于她而言,顾芝不过是一个身子弱得连房门都出不了的病秧子,只是暂居太子妃的位置而已,无论太子殿下对她多有情谊,她早晚都会吧那个位置让给她萧婉晴。
谁知今日着病秧子倒是上赶着来管这事。刺激萧云恒是逾矩,又或是......
殿下仍然对这娼妇有几分情意在。
萧婉晴的目光再次划过萧云芷狼狈破碎的面容,一双桃花眸微微一眯。
今日没将这小贱人打个半死,是她运气好。
“本妃做事,何时要与你分说?萧侧妃,月尚有阴晴圆缺,人若猖狂,来日什么模样,可不好说。”
顾菁之冷声说道,正准备转身离开,萧云芷却再次挣开太子妃随从的手,踉跄扑向窗前:
“哥...你等等我,我救你出去,你等等我,好不好?你别抛下我...别抛下嫂嫂。”
她呜咽着,而顾菁之在面纱下眉头紧锁,见奴婢扯不开她,只能亲自握住萧云芷的手臂,带了几分强硬力度,将她扯了回来:
“多为以后考虑。”
他耐下性子说了这么一句,而萧云芷根本听不分明。顾菁之更是烦躁,手上使了几分力度,将萧云芷提起,几乎让她双脚离地,强揽到车上。
萧云芷仍不甘心。她太想再看看她失而复得的哥哥了,脑子里已经想不起旁的事,散乱的眸子里除了泪水,只会看向囚牢的方向。她软着腿脚,再次想要跳车,让顾菁之不得不与她上了同一驾马车,才将将拦住她。
而就在这时,林荫小道尽头起了烟尘,几匹骏马飞驰而来,为首正是风尘仆仆的太子祁弘晟。
祁弘晟阴沉着一张俊脸,翻身下马。在场诸人对他行大礼,包括方才满脸桀骜的萧侧妃。
祁弘晟沉着脸扫过院内外的乱局,扶起了一身白衣的顾菁之。萧云芷此时没有顾菁之阻拦,已经手软脚软地从马车上滚落下来,被祁弘晟一把扯入怀里,裹上了外袍。
祁弘晟低眉垂目,看了看萧云芷满脸的狼狈和破碎,深深皱起了眉。
面前的萧云芷比在他面前时更加狼狈,满身落魄的伤痕,衣衫破碎,眉目怔忪,满脸泪痕。隔着破损的轻薄春衫,他都能摸到萧云芷背上肿起的痕迹。
他心中火气骤然喧嚣直上。
他不是见不得萧云芷负伤,对他而言,萧云芷断手断脚,再无能力顶撞逃跑才是好事。他也亲手伤过萧云芷,知道她手腕仍然肿胀,双膝青紫难耐,动作都不如往日灵动。
可那些伤是他亲手造成的,在他眼皮子底下,翻不出什么浪花去。可如今萧云芷这身鞭伤,这身狼狈,可全然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他的东西,旁人也配染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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