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李谡依旧宿在丽政殿。
案上两支火烛已燃到底部,魏让见太子仍未有要歇息的意思,不由道;“殿下,已亥时末了,不若今夜早些就寝?”这几日太子甚少有好眠,总是睡得晚醒得早,连带他这做下人的亦不能眠。
李谡闻言未抬头,只道:“再点两支蜡烛来。”
魏让心里叫苦。
自那日殿下与良娣不欢而散,殿下这几日也不知道怎的,每日总要过了子时,至双目泛红两眼打架才肯睡去。
若说朝中事多,这些日也未听闻有甚大事需殿下如此费心劳神。
魏让私以为,殿下这般折磨自己的行为,怕与宜秋宫那位脱不了干系。
蓦地,他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好主意,待明日寻个由头去宜秋宫将此事告知庄良娣,若良娣有心和好,他也乐得做这中间人。
如此想了一番,魏让不禁赞叹自己聪明,正洋洋得意之际,忽听殿外突然樊九求见之声。
待魏让开了殿门,便见樊九一脸严肃,沉声道:“殿下,方才大理寺派人通传,道李淙之与李樊二人在牢中自戕了。”
李谡闻言震怒,问:“通传者何在?”
“大理寺司狱孟七拜见太子殿下。”殿外,一道沙哑的嗓音在暗夜响起。
原来樊九身旁还跪着一名着黑衣的清瘦男子。
李谡问:“二人怎可?又用何物自戕?”
孟七回道:“父子二人皆吞金自戕。但囚犯入大牢皆要搜身,他们绝无可能携带此类物件,小人推测是有人与他们父子二人里应外合。”
火光的影子在李谡面上跳跃,孟九只敢稍稍抬眼,见案前之人微抿着唇,俊秀非凡的脸上已没了先前的怒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冥思之色。
李谡未接话,便是认同了他的推测。
孟七顿生勇气,大声道:“小人看管不严,今日特来向殿下请罪。但请殿下给小人一个机会,小人定会查明此事。”
事已至此。
诚如孟七所说,李淙之父子二人断不可能携金子入大牢。
只李谡想不明白,他们父子背后的又是何人?
眼看二人便要问斩,短短数日也等不得?
或许其中还有内情。
李谡想通,当即换了袍服赶往刑部大牢。
刑部大牢内,李淙之与李樊二人的尸首横置牢房内,李航则被关押在另一处牢房。
李谡向隔壁望去,只见李航双手抱胸缩在暗角处,一面摇着脑袋,嘴里还念念有词。
李谡微蹙着眉,问:“他说的什么?”
一名狱卒道:“回殿下,李六郎似是被吓傻了,打我们进来他嘴里直喊‘别杀我’。”
“只这一句?”
那狱卒点头,“他如今只会说这句。”
李谡命人密切看守李航,又问了李淙之与李樊二人在牢内的情况。
待他走出刑部大牢,远处上空已呈青蓝色,都城已自冥夜中苏醒。
眼看时辰不早,李谡匆忙赶回殿内换了朝服便赶去上朝。
魏让趁李谡早朝之际回了趟东宫,直奔宜秋宫而去。
长琴一早听人禀魏内使来了,忙让人请了在偏殿坐下。
她唤人备了茶,便往偏殿赶去,一路暗想可是太子殿下有甚话请魏内使传来,便满脸的笑意招呼他。
“魏内使怎来得这般早?可是有何事?”长琴一面请人坐下,一面亲替他斟了茶。
魏让拱手一礼说:“一早便来叨扰,敢问良娣现下可醒了?”
长琴面上颇有些忧愁之态,道:“良娣醒了已有半个时辰。”
魏让瞧外面天色尚不分明,殿内还燃着几支红烛,“良娣怎醒这样早?”
长琴叹一口气,“良娣这些日子总也睡不安稳,每日需煎了药茶服用后才能安寝。”
魏让心中暗道:良娣这症状与太子症状何其相似!
便开口道:“不瞒姑娘,近来太子也患了此症。连日也不怎入寝,昨儿个刑部大牢出了事,殿下办案,又一夜未曾合眼。哎,教奴心中直发愁。若是殿下这般熬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长琴听了亦是满脸担忧。
接着便见魏让一脸难为情地模样道:“奴此番前来便是想向良娣讨要些药茶,奴知神医留有安神作用的药茶,只那日殿下吩咐尽数拿来宜秋宫。”
长琴这便懂了,心想只是要些药茶,这有甚为难,便说:“内使稍候,我这便取了药茶来。”
正欲离去,听魏让出声道:“姑娘且慢,这……这好歹是良娣之物,还是要禀了良娣才好。”他一边说一边看着长琴。
长琴见他两眼似含期待之色,灵光一闪,忽地就明白了他的用意,脸上忙堆起笑道:“内使所言极是,我这便去禀了良娣。”
魏让见她机敏聪慧,不由舒心一笑,心下也缓了口气。
长琴径直回了内殿,此时桂花已开了,满园子的桂花香。
一路走至内室,便见庄姝与雁远正坐在榻上打双陆。
眼下庄姝只梳一低髻,乌发用一支嵌玉花红蓝宝石双珠纹金簪别了,玉瓷一般的小脸正盯着眼前的棋盘沉思,端的是闲适慵懒的俏丽。
长琴上前一福,便将方才魏让所说的话一一禀了,着重提了太子连日不入寝,昨夜又一夜无眠。
雁远听着听着不由停下手中动作,只将视线投向庄姝,等她开口。
“该你了,发什么呆?”
雁远被庄姝这声催促打乱了思绪,觑一眼长琴,见她亦是一脸错愕。
长琴双手绞到一起,未料到良娣是这等反应。
她求助般望向雁远,却见后者也是一脸的愕然。
待雁远棋上走了几步。
庄姝掷下骰子,眼睛只盯着案上,随口道:“魏内使要什么你给他便是,不用回禀我。”
长琴只道是,便退了下去。
待她与另一名小宫女取了药茶来,魏让在偏殿已优哉游哉喝了几盏茶。
听见外间短促的脚步声,魏让忙放下茶盏站起身,正欲行礼,便见是长琴领了个小宫女进来。
魏让不死心,不禁探身往殿外望去,见她后面并未有人跟随。
长琴见他满眸的期待之色落空,垂眼避开他的视线,只道:“这是有助安神的药茶,请内使拿好。”
魏让清了清嗓子问:“良娣可有话要奴转达?”
长琴摇摇头。
魏让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眼睛,语气也有几分急迫:“你可同良娣说了殿下近来吃不好睡不好?”
长琴只点了点头。
魏让愈发睁大双眼,这庄良娣好冷的心,竟对殿下如此无动于衷,遂从宫女手上夺过几包药茶,气咻咻走了。
此事出乎他的预料,亦不敢教太子知道。
魏让只将药茶遣人去煮了,自己又回赶去等李谡下朝。
赤北候与侯府世子在大牢中自戕一事很快传扬开来。
京中百姓议论不休。
朱氏今日同阿嫂上街。
朱府马车停在一家成衣铺前。
朱家大嫂袁氏在婢女搀扶下下了马车,见朱氏亦从后头下车,走过去道:“今日小姑只管挑看,若有喜欢的你便开口,一应由你阿兄出钱。”袁氏乐呵呵,她一贯喜欢逛铺子。
自朱氏回府便一直怏怏不乐,朱家大郎便让袁氏平日邀小妹出府散心。
袁氏想女娘们都爱衣裳首饰,今日便领了她前来。
不想今日如此不巧,牢里才出了事。
大街小巷甚至铺子里的小厮亦同铺内客人谈论起赤北候父子自戕一事。
二人闻得,袁氏尴尬地望向朱氏,见她一手死死箍住一件青绿衣裙,忙上前温声劝道:“小姑不必放心上,你如今回了咱们朱家,往后同赤北候府再无半点瓜葛。”
袁氏说罢推了推她手臂,见她并未有反应,又观她神色狰狞眼神可怖,心下发毛,不由后退拉紧身侧婢女的手。
袁氏胆子小,只觉小姑此番和离回府全然似变了一个人,如今又见她面露狠厉,不着痕迹与朱氏隔开了些。
袁氏一路不曾忘记朱氏方才凶狠的面目,亦失去了采买的欢喜,见朱氏亦兴致缺缺,便说要回府。
二人往朱家马车停靠处走去,忽听街上一阵喧闹。
两人站在远处看了会儿热闹,不多时便有持刀的卫兵护着两辆装满囚犯的马车经过。
袁氏心道今日真是倒霉,想要拉朱氏离开,却被她甩开手去。
两辆囚车上关押着数名获罪的女眷。
囚车所过之地留下一片悲戚之声。
朱氏似有所觉,忽地往人群中望去,与囚车内一蓬头垢面的女子对上视线。
只见从前的贵女如今浑身污脏,李九娘原本如槁木般的目光在触到朱氏后又被重新点燃。
隔得很远,朱氏听不清小姑口中言语,可她双手直直穿过木栏的空隙向她抓来,仿佛用尽了她毕生的力气。
而她口中吐露的分明是“大嫂救我”四字。
朱氏猛地推开身边的婢女,不顾身后袁氏喊叫,一头扎进了人群。
袁氏这才听街上人议论,眼下押运的正是赤北候府的一干女眷。
袁氏暗叫不好,忙喊了朱家此次随行的家丁婆子,往人群中抓人去了。
囚犯一路有卫兵押送,哪里是朱氏能靠近得了。
姑嫂二人只能隔空相望。
李九娘这几日嗓子哑得说不出话,今日在街上见了朱氏,又是高兴又是怨愤。
自己如今被贬为奴,在牢中与虫鼠共存,大嫂弃了他大哥却还是这般锦衣玉食安然未变的模样。
一面咒怨,一面又期骥她能救自己。
二人便这般边走边哭。
直至朱家婆子们寻到人,一人捂着朱氏的嘴,一人擒住她双手教她反抗不得。
娇弱女娘的力气哪里抵得上干惯了粗活的婆子们。
朱氏便被婆子们半拖半拽地带回来了朱府。
28、29出差两天,如果29不能更就30、31、1号三天连更,谢谢大家一直等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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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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