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院后花园非常宽敞,从石柱拱门进来,左手边是座一人高的假山石,再往里走,便是开凿出来的人工湖泊,湖面搭建的木板围栏直通湖心亭,再往里走,便是平日里摆放长桌的地方。这里有一大片空地,陈老太爷喜欢带着外孙女在这里晨练或是看月亮。此时多余的东西都被收进去了,正在搭建着戏台。
姜淳站在湖心亭内,眯眼仔细看:“丝柳,你看站在戏台子少年的人,眼不眼熟?”
丝柳抬头去看,满园子除了家里的下人,就只有搭戏台子的工人了,她想不出姑娘会认识这其中的谁。
不等丝柳回答,姜淳便快步出了亭子,径直往戏台方向走。
她想起来这几日自己忘了什么事儿了。前几日答应韩家仆从将银票送去给周皖,她给忘了!瞧瞧这人多可怜,还受着伤呢,就出来打零工赚银子了。
周皖正在抗一块大板子,这块红木板是实心的,颇有几分重量,看起来有些艰难。等姜淳问第二遍,他仿佛才后知后觉是在跟他说话。待看清是谁后,他清亮的眼睛里流露出三分疑惑,两分迷惘,还有五分见到姜淳的喜悦与开心。
不等他说话,一旁的孙大明看出来他手下的工人与这主人家的小姐是认识的了,连忙上前帮着周皖将肩膀上的木板放到地上。他搓搓手,有点紧张,怕这位小姐误会,赶紧解释:“姑娘安好,这是我临时请来的短工,帮着打杂的。他昨日主动找到我们戏班子里去问要不要帮工的,我看他头上还有伤,本来不想要的,但他说他没钱买药了,又饿,我看他实在是可怜,就雇了他这几日帮忙抬抬东西。”
周皖今日穿的是一件灰色的短褂,洗得有些发白,头发全部梳在头顶,用一根竹簪挽着,额头上的伤口用一块白色的纱布包裹着,此时因干了半天活儿,被汗浸湿了一些。感受到姜淳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的动作有点局促,伸出手扯了扯褂子,朝着姜淳笑了笑,声音温润:“班主人很好,他给工钱。”
姜淳瞬间心疼起来,想和他说说话,又觉得太多人不太方便。丝柳见状,便拉着孙班主去一旁商量细节,挥手示意身后跟着的佣人都走远些,腾出地方让两人好说话。
“是我不好,那天韩家人托我把诊金转交给你,这几天我太忙,没来得及去找你。”姜淳掏出荷包,将里面的碎银子都掏出来,然后一股脑塞进周皖手里。
“我不能要。”周皖急忙推回,但他手上还有灰,又怕把姜淳手弄脏,伸到半空僵在那里不敢动了,“姜姑娘先前已经给过我许多买药的银钱,再给,在下就还不起了。”
姜淳笑出声,慢慢将他的手推回去,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响在周皖耳边,耳尖慢慢红了。
无论是在京城还是在苏州陈家,姜淳身边从来不缺奉承她的人。这些人有男有女,有世家子弟,也有清贵名流,但这是第一次,姜淳对一个人生出了好奇,总是忍不住想逗他。
看他这副老实样,姜淳的手指又开始痒了。这一次她没有克制,直接抬起手放在青年的头上,像摸她养的那两只兔子一样,轻轻揉了揉。
既然已经遇上两次,那就是老天送来的缘分。既然如此,随心即可。反正她这个人,随心所欲惯了,也从来是只顾自己的感受的,才不管旁人说什么。
周皖也弯了唇角,修长的手指珍惜得摸了摸怀中的碎银,见姜淳抬高手臂有些费劲,索性弯下腰。
院子里人来人往,院子里的仆从倒是不敢乱看,戏班子的人却忍不住好奇,时不时张望一眼。
姜淳将孙大明喊过来,示意丝柳递给他一块银子,笑着道:“孙班主,这位公子头上有伤,若是继续干重活怕是会晕倒,就给你添麻烦了,他这几日的工钱我补给你,你另外再请个人。”
孙班主无有不应的,当即放周皖回去,让他明日不用再过来。
姜淳又看向周皖,声音更轻了:“我让人送你回去,你的伤要好好养,万一留下后遗症就不好了。”
周皖很听话的点头,似乎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直到走出陈府,走在前面的少女停下脚步,他才出声,声音很低,若是不仔细听压根听不见他说了什么。倒姜淳听清了,他问她,会不会去看他。
姜淳诧异,他这么斯文又内向的人,竟然会问出这话,眼中的笑意不由加深。他们走的是角门,此时没什么人,姜淳转过身,故意探过身子猛地将脸伸到他面前,看到他瞪大的眼睛和瞬间变红的脸,漂亮的桃花眼满意的弯起来。
“今日我还有些事情没做好,明天我去看你好不好?”
周皖点头,三步一回头的上了马车。车夫记性好,还记得青石子巷怎么走,念着车内有伤者,驾车很小心,一路几乎没有什么颠簸,大约半个时辰,马车停下。
车夫跳下来,准备扶一把车上的公子,却见那在自家姑娘面前十分温柔的周公子自顾自掀开门帘,轻盈跃了下来。周公子面上还是淡淡笑着的,只是不知为何,竟让人不敢靠近了,仿佛变了个人。
等人进了院子,车夫摸了一把脸,估计是他眼花看错了。
赵群和赵韧已经等在了院内,两人看见顾和皖进来,连忙迎上去。
赵群:“公子回来了,今日做工可累?明日还要去吗?您哪里做过这样的活啊,要不让属下去替您干活,等去陈府时您再过来?”
赵韧点头,显然赞同这个法子。他眼尖的发现顾和皖衣服和手上的灰尘,转过头踹了赵群一脚。
这个缺心眼的,尽出些馊主意。
赵群苦着脸,主意是他出的不假,但他也没想到公子这么实心眼啊!竟然真得跑到戏班子里像模像样得干起了活,装得也太逼真了!
从那日在街上遇到姜家郡主后,赵群就觉得他家太子爷不对劲了。虽然朝堂中人都言当朝太子芝兰玉树,温润宽厚,脾气是一等一的好,即便是被另外几个王爷暗中打压,也从不记仇,仍记挂着兄弟之情,兄友弟恭。但只有他们这些从小跟着太子的人才知道,太子只是嘴上不说,但私底下一定会想方设法报复回来。就连那常年挂在脸上的笑,也都是带着距离的。他不计较,那只是因为他从来不把那些阿猫阿狗当一回事。
对着姜家郡主,他家太子爷脸上虽没有多大的表情变化,但眼睛里透露出的笑意却不掺假。每次两人分开后,赵群都能感受到从太子身上散发出的愉悦的气息。所以赵群希望两人能多了解一些,毕竟再过一段时间,姜郡主就要嫁来东宫,成为太子妃啦!若是两人感情相和,那东宫岂不是很快就能迎来小主人?想到这里,赵群精神一振,他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太多了!
“明日不用去了。”顾和皖走到桌边,自顾自倒了杯水喝下,他一整天滴水未沾,喉咙干的发痒。
赵群错愕,“啊?公子不是想和郡主多接触了解吗?难道是今天已经了解好了,明日不用了解了?”难道他家公子这么快就变心了?
顾和皖瞥了赵群一眼,赵群立刻闭嘴,不过看他乱飞的眼神和丰富的表情,就能想到他肯定又脑补了什么乱七八糟的。顾和皖干脆直接吩咐,:“去把林疏喊来,我有事吩咐他们。”
林疏就是那天开门的中年男人,他其实是东宫的侍卫统领,此次随顾和皖下江南办差,暗中保护顾和皖完全。
赵群麻溜出去了。
想到接下来要吩咐的事,顾和皖心里难得有几分尴尬,虽然他这几日一直在姜淳面前扮柔弱装可怜,但真说给旁人听,他还是有些难以启齿。
但是一想到姜淳眼中的怜爱,他又觉得这点尴尬实在算不得什么。
两年前姜淳前脚接到圣旨后脚就离开京城的事不是秘密,姜家对外一直称姜淳是去江南为陈老太爷侍疾,陈老太爷确实年事已高,这理由倒也说得过去。陈老太爷一辈子为了江山社稷鞠躬尽瘁,皇帝也不能硬逼人家将外孙女送回来成亲,这桩婚事便一拖再拖。
许是拖了太久,连皇帝也开始疑心,旁敲侧击问赢王是不是对太子不太满意,若是不满意也没关系,他一共有六个儿子呢!
顾和皖在脑海中将他那几个兄弟都过了一遍,蠢的蠢,毒的毒,丑的千姿百态。若是让这样的人比下去了,都不用父皇找尽理由来废他,干脆找棵歪脖子树吊死好了。
他又想到姜淳,人们都爱劝风尘从良,拉良家下水,救落难之人于水火,姜淳似乎格外爱玩这一套把戏。
顾和皖便笑起来,似乎冰雪在这一瞬间融化,但他的眼里却是冷的。
既然这么爱看戏,那他就先给她唱一场。
嘿嘿,搭台唱大戏,好戏开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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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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