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鸢慢条斯理放下茶盏,夹起一块辣炒羊肉放到慕容霄碗碟里,慕容霄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到肚子里。
“听说太子妃随了岳母口味,爱吃羊肉,爱吃辣味,在家里不必拘着,多吃几口。”说着,又向慕容霄碗碟里夹了些羊肉。
慕容霄最忌辣,不吃光看着裹在羊肉上的干辣椒粉,便觉得口舌至胃里,火辣辣地疼。
不知怎么做戏?!
况且,太子妃的确喜欢吃辣,
他近似夸张地表露出娇羞欣喜之色,夹了一小口放进嘴里,顾鸢清润的嗓音紧跟而来,“怎么吃这么少?不合胃口吗?”
“没有。我……”他找不到任何不吃的理由,众目睽睽之下,只得又夹了三大块一齐塞进嘴里,
口舌竟能适应这样的辣度,还隐隐透着欢愉,是了,这副身体早已习惯了吃辣。
可惜,他心里感受不到任何喜悦,味同嚼蜡。
顾鸢同样塞了大口辣炒羊肉,大快朵颐地嚼着,
满嘴狂热的辣味顿时裹挟住这份身体所有情绪和神经,辣味肆意地在体内横冲直撞,像一匹脱缰的野马纵横草原,顾鸢就坐在这匹马上,任由它驮着自己在草原上疯跑,等它跑累了,便驯服它,牵它回营。
火热的辣味,更真切,更舒服,愈加新鲜,愈加酣畅。
“太子也喜欢这道菜?”顾母问。
顾鸢停下银箸回道,“以前不喜欢,如今孤愿意为了太子妃喜欢这道菜。”
慕容霄从旁听到这话,心里受到极大的满足。
不过三息,却听见她又说,“以后东宫便只做太子妃喜欢吃的菜。以辣为主。”
即刻便吩咐了侍从,“李忠,回宫即刻办。”
逢场的戏做足了,东宫的饭菜顺理成章换了。
一举两得。
“不必不必。夫君的好意臣妾心领了,夫君喜甜,我怎么能让夫君妥协于我的爱好呢!我也可以吃甜。”这话可是发自内心的,如果东宫天天满桌子辣椒,他宁愿饿死。
“这是为夫的心意,也是给岳父岳母一个态度,我委实,慕容霄是真心实意对待太子妃的,如若为誓,我会失去我所珍视的一切,遭受无尽的背叛。”
“太子的心意我们知道了,怎能让太子发这样的毒誓。”顾母欣慰道。
顾鸢始终温着脸,“应该的。”
慕容霄这下有苦难言了。
慕容霄这副身体酒量了了,等双颊泛红,酒宴将散,慕容霄趁热打铁,
“夫君,我好不容易回府一趟,想在这住一晚,陪陪母亲,出嫁后,我才知道父亲母亲多么不容易,今后,陪父亲母亲的时间越来越少,所以今晚我们在府上小住可好?”
连自己都没发觉,他求人求得已经驾轻就熟。
顾鸢自然知道他打得什么主意,正要回绝,便听见永安侯厉声喝道,
“胡闹,你现在可是太子妃,怎么能这么不懂礼数,你以为自己还在北境嘛!真是个草原上的小野马。”
闻言,慕容霄脖颈一缩,噎了半刻。
不了解永安侯的看到他这副吹胡子瞪眼的模样自然吓得够呛,可顾鸢知道父亲只会虚张声势,哪回她只要撒个娇父亲还是会同意,
再不行,就求母亲。
慕容霄也做足了功课,他转首眼巴巴望向顾母,“我也知道。可是,我真的很想念母亲,从小,母亲就和父亲一道出营打仗,我虽然一直在北境,却也时常见不到母亲,以为来了京城,就隔着两条街,终于可以日日得见,谁知一如宫门深似海,见母亲一面比在北境还要艰难。”
永安侯可不吃这一套,当众拆穿了他的谎话,“当年我们回京,你可是死活不跟我们一起来,现在又在这里说想你娘。”
当然是假的。
不过是慕容霄为了娶她,提前了解了她的性格、喜好、经历、人际关系等等,
可慕容霄拿到手里的真的全是真的吗?
他可以暗中派人打听,难道她不可以派人混淆吗?
顾鸢也知道,真真假假对于慕容霄无所谓,他演技好得很,只需要知道点蛛丝马迹,就能演下去,既然他那么爱演,送他一程又如何,
“太子妃就这么想留宿?”
“我知道这不合规矩,可我只想最后任性一次。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以前我不懂这句话,进了宫门后,朱门一关举目无亲。”
慕容霄眼角有些泛红,嗓音凄婉,“我好想娘啊。”
“鸢儿~”顾母双目激红,怒斥着永安侯,“鸢儿想留下来住一晚怎么了!你个糟老头子,再乱吼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在永安侯腰窝最软的肉上拧了一把。
永安侯七尺汉子,近几年续起美须髯,愈发魁梧粗壮,甚至有着凶神恶煞,可在夫人面前只会乐呵呵傻笑,
“夫人说的是,说的是。”粗厚的大手握住夫人的手掌,老茧轻轻揉搓。
子欲养而亲不待。这是母亲心底最深的痛,她当年与父亲相遇后两情相悦,父亲当年还只是个大头兵,外祖父赵穆清位居翰林院正七品编修,崇文厌武,更何况要让自己的宝贝女儿跟着个无名之辈,甚至颠沛流离,日日担心夫君的生死安危。
试问,哪个父母不想自己的女儿嫁个好人家,安享福乐。
可母亲性格执拗倔强,认准的人就要嫁,外祖父不允,她就跟着父亲私奔,男扮女装跟着父亲一起投军,
说来奇怪,自此父亲屡立奇功,仅仅三年间就升为副将,又过了一年,守一方城池,算是有了短暂的栖身之所,也就在那里,生了顾离顾鸢两兄妹。
父亲半生迁就母亲,是因为一直觉得她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跟着他受了半辈子苦,有愧有怜爱,所以一生一世一双人,从未动过纳妾的心思。
当初太子也正是用婚前不纳妾、不找通房博得了永安侯好感。
但是,母亲是下嫁,顾鸢是高嫁,总归是不一样的。
太子一生一世一双人是不可能的。
顾母坚信自己因为没有顺从家里的安排,选择了自己心爱之人,婚后才会过得如此幸福。
也正因为如此,当顾鸢面对选亲时,母亲比哥哥更希望她选个自己心爱之人,而不是随随便便找个人嫁了。
现在看来,母亲是对的。
最后的决定权总归在顾鸢手中,她才不会做这个恶人,利落地应了留宿一晚之事,又命李忠回东宫和皇后那送信。
酒宴这才正式散了,顾鸢提出要同永安侯到书房坐坐。
永安侯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两人进了书房,永安侯做了个“请”的姿势,“太子殿下,请上座。”
顾鸢可不是真正的太子,推辞道,“在这里,只有岳丈和小婿,岳父大人请上座。”
永安侯最厌恶虚与委蛇那一套,只当太子说的是真心话,一屁股坐在了主位上,摆起了岳父的架势,
“太子殿下,小女嫁给你,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我们定当全力在您身后助您成就大业。”
“多谢岳丈大人。”顾鸢眉目含笑,心道如果哪天被父亲知道今日与她聊天的是他的女儿,会是怎样的吹胡子瞪眼。
“岳丈,小婿有一事想问。岳丈选中我,是因为我会对小女好,还是因为找个人扶持?”话出口,顾鸢搭在扶手上的手不由紧了几分。
永安侯:“殿下何出此言?现在这两者没什么区别。”
“有区别。”顾鸢带颤的嗓音继续道,“如果我无意于那个座位,岳丈还会选择我吗?”
“殿下到底在说什么?”永安侯粗犷的脸庞写满了疑问,“这是你的意思,还是皇后的意思?”莫不是试探!
顾鸢沉默了。
如果是慕容霄的意愿,多半做不得数,皇后的话才为准。
如果慕容霄放弃争夺皇位,皇后也会另找他人,皇后过继个孩子到名下轻而易举。
遂道,“是我的意思。”
永安侯似是舒了口气,“既然鸢儿已经嫁给了你,你只要对鸢儿好,那我们就认定你,不管你怎么选,我们都会站在你这边。”
“那如果我有一天对鸢儿不好了呢?”
永安侯是个粗人,他向来直来直去,猜不透人心的弯弯绕绕,这也是官家屡次三番邀他回京述职他死活不来的原因。
还是夫人点着他的头骂他蠢驴,再不回京便是功高盖主,一家人都要陪葬,他才恹恹地回了京。
回京后王公大臣纷纷登门造访,他被搅扰地头疼,所幸关起门来闭门谢客,除了官家钦定的宫宴,一律不参加。
他如今被接连两个问题问得摸不着头脑,“殿下又在想什么我猜不准,但是你敢伤害鸢儿,就算把京都搅得天翻地覆,我也饶不了你。”
顾鸢感动,她知道是这样的回答,可就是想听父亲亲口说出来,
无论她做什么,都会得到家人无条件的相信与保护。
这就够了。
慕容霄也知道吧,所以等到父亲母亲和哥嫂都去世,他才敢写废后诏书。
一桩事毕,顾鸢才谈起现下之事,“岳父,您给的虎符我本来想交给父皇,父皇说先放在我这里。”
闻言,永安侯怔了怔,双目微微眯起,他知道隆庆帝对兵权的极端渴望,他会这么轻易放到太子手里?
更震惊的是,太子从怀中取出虎符,放在永安侯身旁的矮几上,
“岳父,兵权之于将军犹如战场上的刀剑,手中无刃,任人宰割。岳父还是收回骁骑卫的虎符吧。”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的道理!”永安侯拾起虎符毫无眷恋地扔回去,“收回去。”
这点兵权他还不放在眼里。
又不能和他讲述上一世官家和太子如何一点点蚕食掉顾家兵权的事,顾鸢没辙,只能道,“那我放在您女儿处保管。”等换回身体后,不至于虎符落在慕容霄手中。
“您女儿”这三个字用得奇怪,永安侯想顾鸢都嫁给太子了,含糊应道,“虎符给你们了,放在谁那里都一样。”
紧接着,顾鸢又命李忠取来一个紫檀木匣子放在永安侯面前,“岳父,这是三件金丝软甲,配有护心镜,请岳父转送顾将军夫妻,和二皇子。”
永安侯:“太子为什么不直接派人送去?”
“这是太子妃意思,我怎么能贪墨了功劳。有劳了。”顾鸢答得滴水不漏,“另外还有一些解毒防毒的药丸,等制作完成,再次有劳岳父差人送去北境。”
上一世,北境战报迷糊,代州之役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导致大军惨败,将领阵亡,她竟也不知道,所以,能想到的伤病都提前防备着,总没什么错处。
她会竭尽全力让上一世的悲剧不再发生,但她拿不准,和离是否能阻止代州惨胜的发生。
她还要尽快找到蛛丝马迹,推演出原因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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