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晏青在下朝后回到府里,管家候在门前连忙过来牵马:“大人回来了!”
周晏青进了府里,管家跟上来道:“大人,刚才齐副将过来了。”管家还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听见周晏青问齐副将来做什么,他才为难地说,“齐副将说大人身边一直没有嘘寒问暖的人,就给大人送了人过来。”
周晏青差点以为自己听茬了。
“齐副将说大人定然会喜欢的。”管家又补充了一句。
不知道齐副将到底做了什么,现在竟然还把人直接领到他家里,让周晏青只觉得很恼火。
进到院里,果然就看见一个身影候在院里,听见动静就转身盈盈行礼:“奴拜见大人。”
他认得此人!
这是宜春楼的清倌月伶,昨晚齐副将还特意提起了他,说这月伶的姿色样貌都不逊于花魁。
未曾想齐副将还打的是这个主意。
昨晚他只是在宜春楼听见月伶吹起这曲杨柳曲,心中有些惆怅感慨,却没想到齐副将就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他是对这个月伶有意。
如今便是见到月伶,这般相似的容貌,都令周晏青觉得心神不安。
“齐锴送你过来的?”周晏青只是瞥了一眼月伶就问道。
“是。”月伶察觉到周晏青明显是神色不虞,却又不知如何惹怒了这位大人,连忙应道。
周晏青回头就吩咐管家,将月伶送回去。
管家倒是对宜春楼的事情略知一二,但也不敢违逆周晏青的吩咐。
听说宜春楼的伶人被带走后是不能再送回去的,若楼里的伶人被送回来也是令宜春楼蒙羞。更别说这月伶还是被齐副将带走,是要献给淮安侯的人,月伶的身契之物也自是在齐副将手中。管家为难于这样将月伶送回去,也是不合规矩的。
月伶听到周晏青说要将他送回宜春楼,顿时面如死灰,却不敢出言为自己求情。
管家正带着月伶下去,就听见外边齐副将又过来了,方才如蒙大赦。
“大人。”齐副将进来先向周晏青拱拱手,看见候在旁边的管家和月伶,便猜测出了周晏青的意思,忙让他们先退下才上前同周晏青说起,“大人若是不喜月伶,送他回去便是,大人莫为这些琐事烦忧。属下此次擅自做了主张,还望大人恕罪。”
周晏青自是不会为着这些事情怪罪齐副将,只是也着实不喜:“这次也就罢了,若有下次必严惩不贷。”
齐副将连忙答应着,却又忍不住进言道:“属下只是见大人这些年都独自一人,身边也没能有个说话的人,便想着这月伶可最是懂事讨趣的,留在大人身边解解闷也好。”
听见齐副将的话,又想起月伶低眉顺眼的模样,周晏青只觉得说不出的满心烦闷。
“况且属下也是想着这月伶的模样,大人许是会喜欢的。”见周晏青皱起眉头,齐副将又适时地添了一句。
他跟在周晏青身边多年,自淮安时就是周晏青信赖的心腹,对于当年周晏青和楚毓之间的事更是一清二楚。
他揣测着周晏青的心意,才会有此举。
再则便是周晏青同他说起,前段时日那城北的灵婆说他被鬼气缠身之事,需以喜相冲可保平安。若大人收了身边人,也算是喜事一桩了。
只是看见周晏青阴沉的神色,齐副将也不敢多说。
周晏青踱步进了屋里,齐副将正踌躇着跟上去,就看见周晏青从案上拿起那枚木偶娃娃。
瞥见那木偶娃娃,齐副将差点被吓瘫了,面色如土却哆嗦着不敢告退。
木偶娃娃眯着眼笑着,被雕刻的笑脸也显得阴森可怖。
“午后我要去瑶光寺上香。”周晏青低头望着木偶娃娃,一边同齐副将说起,“还有做法事的物件,我让管事都先备下了。你去调查一下这个月伶,他是何时来到宜春楼的?他从前是什么人?”
齐副将才回了几分神思,愈发觉得冷汗渗渗,连忙向周晏青请示问:“大人是怀疑月伶有可能是陵东王安排进来的人?”若月伶当真和陵东王那边有关,他却将月伶引来了淮安侯府,当真是差点酿成大祸。
周晏青神色沉思。
这个月伶,确实很可疑。
他和楚毓长得太像了,就像是有人刻意照着楚毓的模样刻出来的脸,然后再摆到他面前,就等着大鱼上钩。
他更担心,这个月伶甚至有可能真的是先皇流落在外的血脉。
而无论是前者或是后者,于他而言都是麻烦。
想到这一点时,周晏青就改变了主意:“不必急着将月伶送回宜春楼,就先将他留在府上吧。让管家先安顿月伶住下,不许任何可疑之人靠近月伶,这几日我府上更不许出现任何鸟兽停泊。”
他倒要看看这个月伶到底是什么来路。
齐副将得了周晏青的意思,连忙下去安排着,管家也带着月伶安顿下了住处。
京城的消息素来传得快,只稍半日就人尽皆知齐副将带走了宜春楼的清倌,据说是送到了淮安侯府,淮安侯也欣然接受了。原来淮安侯这些年不近女色,只因是有龙阳之好之故。
城北桥边的说书先生准时准点地摇晃着竹竿上的旗子出现,在桥边摆了摊子,又有一群昨日听得意犹未尽之人围过来要听他讲《缘花序》的话本子。
莫静在屋里煮着茶,看见一只纸蝴蝶落在窗边,他起身过去将纸蝴蝶取下来。
“成了?”白棠摆弄着一朵绢帛制成的秋海|棠,歪着身子坐在千秋椅上懒洋洋地问。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莫静将纸蝴蝶放在烛火中,纸蝴蝶瞬间被烧成灰烬。
“那月伶究竟是何许人也?”白棠又问。
莫静摇摇头,未言此事。
重要的不是月伶是什么人,而是周晏青认为他会是什么人。
既然有人抛出月伶这个鱼饵,他们若不将计就计也太无能了。
目光望向窗外时,就看见几列官兵在街头来回巡逻,原本围在桥头听说书先生讲《缘花序》的人又纷纷散去。
听说前些时日淮安侯出宫遇刺,宫城营的侍卫又陈尸大街,至今还未曾抓到刺客。
故而周大人调遣京城卫随廷尉吏搜寻,并在城中张贴告示,若在京中见到可疑人等速速来报可得赏银百两,可若隐瞒刺客则以同罪论处。连带着这两日城门查处得更为严密,凡是出入城门之人皆仔细盘问来历去处。
也自是有人察觉出来,京城怕是真要变天了。
坐在桥头的说书先生摇摇晃晃地坐起来,收了他的摊子,就往这边走来。
莫静站在茶阁前,见到说书先生就笑意盈盈道:“早时听闻先生说的故事很是有趣。先生说得累了,不如进小店来吃盏茶,也同我们说道说道;家姊初来京城,对先生的故事可很是喜欢。”
说书先生用袖子擦了擦汗,似本正要应下,可定眼看了莫静一下,就忙不迭要告辞:“不敢不敢。小人家里还有事,先行一步了。”
莫静笑意不改,目送着说书先生慌忙地跑掉了,才慢慢敛起笑容。
果然这说书先生也并非寻常之人,方才那般慌张说不定便是认出他是暗夜阁出来的东西。想来有些见闻的人都会对暗夜阁出来的东西避之不及,毕竟谁知道那究竟是人是鬼。
“跑得可真快!”白棠嗤笑了一声,走到了莫静身旁。
正说着时,官兵就来到茶阁前例行询问是否见过可疑之人,莫静倒也不担心,就让他们进来搜查。
茶阁后面的屋子他们必然是进不去的,而前边便已是一览无遗。
这队官兵也未曾细查,显然这次搜寻更似是虚张声势,进来看了两眼就走了。
白棠将枯萎的秋海棠插在水里,见那些人走远了才同莫静说:“待我离开京城,你独自在此可成?”
“阿姊放心。”莫静淡淡道。
本来此次京城之行,白棠也只是陪他过来的,如今这茶阁已是开起来了,白棠也不会在京城久留。
她毕竟是已死之人,被埋葬在青州的山野之间,和京城的人间烟火格格不入。
白棠并不喜欢这样的热闹,暗夜阁出来的东西都不会喜欢白日的热闹。
“若有需要的你可寻我的姊妹们帮忙。有些地方你不方便过去,他们却都是来去自如。”白棠含笑说起。她来京城的时日尚浅,可与京城中的那群小鬼女走得近,尤其是那唤做燕儿的小姑娘一辈子都未曾出过京城,最爱听她讲着外边的事。
京城的小鬼女们便都说起,城北新来了个温柔的鬼姐姐,长得漂亮心肠也好,还会同她们讲故事。
燕儿问她是怎么死的,她说她本是玉关女子,死于战祸,因生前承了将军的恩情,要还了情分才能入轮回。
燕儿不懂,问她要如何还恩?
白棠说,将军已是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便再也见不着将军了。
她要来京城看看,看看将军从小长大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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