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云湛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雨水的湿气钻入鼻腔,让她胃里一阵翻腾。

恐惧攫住了她,她下意识地想关上门,当作什么都没看见。

可是……

那身影看起来如此孤寂而无助,就像……

就像她今日被推出宫门,瘫倒在冷雨中的那一刻。

鬼使神差地,金珠珠咬了咬牙,端着油灯,一步步挪了过去。

她蹲下身,颤抖着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那人的肩膀。

入手一片冰凉的湿意,但似乎……还有一丝微弱的温度?

他还活着!

这个认知让金珠珠的心跳得更快了。

救?

还是不救?

此人来历不明,浑身是伤,显然是遇到了极大的麻烦。

他们自身难保,再招惹是非……

然而,目光触及那人身下被雨水晕开的血色,以及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生机,金珠珠脑海中浮现出父母找到她时,那不顾一切奔来的身影。

她做不到见死不救。

“爹!娘!快来!”她回头,朝着仓房内压低声音急切地喊道。

金满仓和金母被惊醒,闻声赶来,看到门口的情景也是大吃一惊。

“这……这是怎么回事?”金满仓看着地上血泊中的人,脸色发白。

“他好像还活着,”金珠珠急道,“我们……我们救救他吧?”

金母有些犹豫:“珠珠,这人来历不明,万一……”

“娘,他伤得很重,扔在这里会死的。”金珠珠恳求道,眼神里是纯粹的不忍,“我们就把他抬进去,至少……至少等雨停了,他醒了再说,好不好?”

看着女儿清澈而坚定的目光,金满仓一跺脚:“罢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抬进去!”

父子二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那个昏迷不醒、浑身冰冷的男子抬进了仓房,安置在唯一那张板床的角落。

金母赶紧找来干净的布,和金珠珠一起,小心翼翼地擦拭他脸上的泥污和血迹。

当那张脸逐渐清晰时,连金母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那是怎样一张脸啊。

即便在昏迷中,面无血色,唇瓣干裂,却依旧难掩其清雅绝伦的底色。

眉如墨画,鼻梁高挺,下颌线条流畅而优美,一种仿佛刻入骨血的矜贵气度,即使在此刻最狼狈的境况下,也若有若无地散发出来。

而他腰间,一枚质地极佳、雕刻着繁复云纹的玉佩,在油灯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显然价值不菲。

此人,绝非普通百姓。

金珠珠看着他苍白而安静的睡颜,心中疑窦丛生。

他是谁?

为何会身受重伤,倒在他们的后门?

那枚玉佩,又代表着什么?

第二天,摊子再次支了起来。

食物种类更多,香气也更诱人。

金珠珠深吸一口气,克服着内心的羞怯,学着旁边卖菜大娘的样子,鼓起勇气,对着巷口来往的人流,清脆地喊了一声:“新鲜出炉的点心,好喝的汤羹,快来尝尝哎——”

她的声音还带着几分少女的稚嫩,并不洪亮,却像一颗投入湖面的小石子,终于激起了一点涟漪。

有几个原本匆匆路过的行人,被这声音吸引,停下脚步看了过来。

见到摊子后站着的竟是个容颜绝丽、虽衣着朴素却气质不俗的少女,都不由得露出惊讶的神色。

“小娘子,这点心怎么卖?”一个穿着长衫的读书人好奇地问道。

金珠珠心脏怦怦直跳,努力维持着镇定,将母亲交代的价格清晰地报了出来:“梅花糕两文钱一个,杏仁酥三文钱,汤羹五文钱一碗。”

价格实惠,点心看起来也确实精致。

那读书人便要了一块梅花糕和一碗汤羹。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渐渐地,小摊前开始有人驻足,有人询问,有人购买。

虽然不像昨天那位管事一样包圆,但零星的生意,如同涓涓细流,慢慢汇聚。

金珠珠从一开始的紧张生涩,到后来逐渐熟练,算账、打包、收钱,动作越来越利落。

她甚至能挤出一个不算太自然的笑容,对每位光顾的客人说声“谢谢惠顾”。

金满仓负责收钱和补充食材,金母则在后面的小灶台前忙碌不停。

一家人配合默契,虽然辛苦,但看着辛苦制作的食物被客人买走,听着那铜钱落入陶罐里叮当作响的声音,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踏实而充满希望的光彩。

然而,市井之中,并非总是和风细雨。

几天后,当“珠玉”小摊的生意渐渐有了起色,开始有了些回头客时,麻烦找上门了。

三个穿着流里流气、膀大腰圆的汉子,晃晃悠悠地来到了摊子前。

为首一人,脸上带着一道疤,眼神凶狠,正是这一带的地头蛇,人称“刀疤刘”。

“哟,新开的摊子?生意不错嘛!”刀疤刘一脚踩在摊子前的凳子上,歪着头,目光不怀好意地在金珠珠脸上打转。

金满仓心里“咯噔”一下,连忙上前,赔着笑脸:“几位爷,想吃点什么?小人请客。”

“请客?”刀疤刘嗤笑一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碗碟哐当作响,“谁稀罕你这点破吃食!懂不懂规矩?在这条街上摆摊,问过你刘爷我没有?”

他身后的两个混混也跟着起哄:“就是!保护费交了没有!”

金珠珠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抹布。

金母也从灶台后紧张地探出头来。

“保护费?”金满仓依旧陪着笑,“这位爷,小老儿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不知这……这保护费要交多少?”

刀疤刘伸出五根手指头,在他面前晃了晃:“五百文!一个月!”

五百文!

这对于刚刚起步、本钱微薄的金家来说,几乎是大半个月的利润了!

金满仓脸色一白:“爷,这……这也太多了点吧?我们小本生意,实在……”

“多?”刀疤刘眼睛一瞪,伸手就想去掀桌子,“嫌多就别在这儿摆!给老子滚蛋!”

眼看那粗糙的手就要碰到桌沿,一只纤细却坚定的手按住了他的手背。

是金珠珠。

她强忍着心中的恐惧,站到了父亲身前,直视着刀疤刘,声音清冷:“这条街是官道,并非谁家私产,我们在此摆摊,一不偷二不抢,凭什么要给你交保护费?”

刀疤刘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娇滴滴的小娘子竟敢出头,愣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嘿!小娘皮还挺横!凭什么?就凭老子拳头硬!”

他猛地抽回手,作势就要朝金珠珠推搡过来。

“住手!”

一个清越而略带虚弱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仓房那扇破旧的木门不知何时被拉开了一条缝,一个身影倚在门边。

那人脸色苍白,长发未束,随意披散着,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青衫,更衬得他身形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正是被金珠珠救下,在此养伤的云湛。

他似乎是强撑着走出来,呼吸还有些急促,但那双深邃的凤眼抬起时,却带着一种与他病弱外表极不相符的冷静与锐利,如同冰封的湖面下暗藏的锋芒,直直射向刀疤刘。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几位在此欺凌妇孺老弱,就不怕王法吗?”云湛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刀疤刘被这突如其来的搅局者弄得一怔,尤其对方那眼神,竟让他心里莫名有些发毛。

但他横行惯了,岂会被一个病秧子吓住?

“王法?老子就是王法!”他啐了一口,恶狠狠地道,“你小子谁啊?不想死就滚远点!”

云湛并未被他吓退,反而轻轻咳嗽了两声,苍白的脸上因这咳嗽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

他缓步走上前,虽然脚步虚浮,姿态却依旧从容。

他目光扫过刀疤刘腰间的腰牌,又看了看他身后两个混混的站姿,淡淡开口,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这位好汉,若我没看错,你腰间这‘漕’字腰牌,应是城南漕帮信物,而你们三位,步履沉穩,下盘扎实,惯用右手,虎口有厚茧,是常年使棍棒所致,若我猜得不错,三位应是漕帮负责码头货物看管的外围弟兄,并非专司收取街面保护费的‘内巡’。”

他每说一句,刀疤刘脸上的凶狠就僵住一分,到最后,已是满脸惊疑不定。

云湛微微喘息了一下,继续道:“漕帮帮规森严,严禁帮众私收街面费用,扰民生事。此事若传到贵帮‘刑堂’柳三爷耳中,不知三位,还能否在码头上安稳讨生活?”

刀疤刘和他身后的两个混混,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仿佛随时会断气的家伙,竟然一眼就看穿了他们的底细,甚至连他们隶属哪个堂口、顶头上司是谁都一清二楚!

这事若真被捅上去,按照帮规,他们最少也要断一只手!

刀疤刘眼神变幻,惊疑、恐惧、不甘交织。

他死死盯着云湛,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但对方只是平静地回视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

半晌,刀疤刘咬了咬牙,色厉内荏地撂下一句:“哼!今天算你们走运!我们走!”

说完,竟真的带着两个手下,灰溜溜地快步离开了,连头都没敢回。

巷口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冲突从未发生。

金家三口都松了口气,金母更是腿一软,差点坐倒在地。

金珠珠扶着母亲,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那个倚在门边,因一番话耗费了力气而微微喘息的身影上。

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苍白的侧脸和未束的墨发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

他看起来依旧虚弱,可方才那番洞察秋毫、从容退敌的智谋与气势,却深深印在了金珠珠的脑海里。

这个“阿湛”……他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落魄商人,怎会对京城帮派的内部结构如此了解?

怎会有那般锐利冰冷的眼神?

又怎会……

在重伤之下,还能有这般临危不乱的胆识?

金满仓快步走到云湛身边,感激地扶住他:“阿湛公子!这次真是多亏你了!快,快回去歇着,你伤还没好,可别再劳神了!”

云湛摆了摆手,示意无妨。

他抬眸,目光落在金珠珠身上,见她正看着自己,眼神复杂,便对她微微颔首,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随即转身,慢慢挪回了仓房内。

那一眼,平静无波,却让金珠珠的心跳漏了一拍。

危机解除,“珠玉”小摊的生意似乎因这小小的风波,反而在左邻右舍中传开了一些名声——

这家人,连地头蛇都能打发走,看来不简单。

接下来的几天,生意越发顺遂。

金珠珠却有些心不在焉。

她总是会不经意地看向那扇紧闭的仓房门。

夜里,她端着一碗刚熬好的药,推开云湛的房门。

他正靠坐在简陋的床铺上,闭目养神。

跳跃的油灯光晕下,他长而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五官清俊得不像凡人。

似是听到动静,他睁开眼,看向她。

金珠珠将药碗放在他床头的矮凳上,犹豫了片刻,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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