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庭已经在徐国公府附近徘徊了一炷香的时间。
这边整个区域住的是当官的人家,随便一处宅子都是五进、六进大,国公府一栋宅子顶的上一条街那么长。
街道上只有偶尔零星的身影走过,都是府里的下人,他们路过又从后门进到府里去。
他站在树后的阴影处,不叫那处角门后的下人看到自己身影。
去,还是不去?
去了,要怎么说,不去,现在转身就走,岂不是白来一趟?
江东庭少有的纠结了,从树上揪下来一截枯枝,他咬在嘴里,发出苦涩的味道。
认识的时候不觉得,徐兄虽然衣着富贵,但自己家里也不缺吃穿,徐兄找自己的时候也没有觉得两人的身份差距如此之大。
现在真正看到这栋占据一条街的国公府,高耸的院墙,朱红包着铁皮的大门,门口处巡逻的几个下人,江东庭觉得自己迈不出步子。
徐兄这样的大户人家,数年前对别人的救命之恩,也不会放在心上,自己上赶着问缺不缺炭,报答的了吗?能报答多少?
该不会已经采买够足够的炭了吧,万一够了,自己托一圈关系找到俩愿意卖炭的商户,岂不是成了累赘,徐兄那样性情的人肯定会一起买下来。
别人说几句要借书的客气话,自己是不是太信以为真,真觉得两人关系不错?
撇开徐府的恩情,两个人才见几面!
不会连大门都进不去吧?
可万一真的缺炭呢,踢一脚没有枝叶的树,江东庭心一横,管他缺不缺,再不去拜访,一会卖炭的人也要来了。
大不了不缺了,自己再走就是。
他大步往前走去,礼仪周全的扣了扣门,“我叫江东庭,前来拜访贵府徐二郎君,可否烦请一问?”
“江东庭江公子,快请,快请进来。”下人确定了下他的身份,一人往里去,另一人立马将他往里面请。
这就进来了?
不问自己要拜帖吗。
江东庭跟着小厮走了有半柱香时间,被请到一处厅内,有人端上来茶水,又有人端来几盘点心。
“江公子请稍后,郎君听闻江公子来了很高兴,马上就到,我是露华,郎君身边的丫鬟,江公子如果有需要可以吩咐奴婢去办。”
说话的丫鬟款款走进来,她身上带着金钗手里捏着锦帕,虽也是丫鬟,看着就要比其他丫鬟身份高一些。
江东庭点点头,摸出怀中的拜帖,放到桌子上,“你好像知道我?”
露华微笑:“郎君特意提过,说有一位姓江的公子是他好友,如果来找他要第一时间告诉郎君。”
怪不得,江东庭举起茶盏的手缓缓放下。
徐九亭从今天一早听到八皇子的事就闷闷不乐,猛地听到江东庭来找,他第一时间没有从屋里出去,而是看向陈生,“阿生,你下次可别猜了。”
猜又猜不中,还搞坏我的心情。
陈生:“…………”他有些郁闷,可郎君这带点得意是怎么回事。
见郎君要出去,他赶紧拦住,让郎君换一身厚重的衣服去。
在屋里烧着地龙,猛的出去受凉可不好了。
徐九亭再往外走时不止换身厚衣服,大氅手炉一个不落,他走的步子快,刚进厅里就说,“江兄可算是来了。”
自己入府前的惴惴不安好像是个笑话,眼前人自然流露出的高兴不是假的,江东庭也跟着高兴起来。
“有徐兄盼望着,我自然要早些来呀。”江东庭说道。
两人一番寒暄,徐九亭让陈生去拿自己的书,“我早让阿生备好了你要用到的书籍,还有我记下的心得,可你迟迟不来。”
上次见面也是这样的话,像是在抱怨着,又透露出一股亲昵,江东庭笑着,“徐兄,我早前的书还没有看完,你这已经又备好了呀。”
“不是来找书,难不成见天冷入冬,来寻我斟一壶热酒,那你可要失望了,我这有好酒不假,我不能喝,你也不能喝。”徐九亭不遮掩自己想寻一个难兄难弟的心思。
“还真不是,”江东庭失笑,“我来是为了炭火而来。”
“府里还缺炭吗?”江东庭没有绕弯子,径直开口问道,问完他就在心里斟酌,如何说自己怎么知道徐府里缺炭的事。
“你那能找到炭?缺,缺很多。”徐九亭说,府里冬日能在屋子里用的炭都缺,爹娘和他们带着的一行人,一整个冬日里要用上几千斤的炭,这不是小数目。
“听闻徐兄你这需要炭,正好我认识的人里边有两个卖的,不过里面无烟碳的数量不多,徐兄要不要找个管事来核对一下。”江东庭停顿了下,他说,“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提。”
徐九亭让露华去寻陈兴来,露出一个笑容,直直看着江东庭,“江兄你不要客气,你说什么都不会怪你,有话直接说就好。”
江东庭这样稳重的人,难得吞吞吐吐的不肯说一件事,还要事先要个保证才肯说,这样才是难得的事。
这话不是一般的实在,直接认下随便自己说什么话的后果,在不知道自己会说什么的时候,还敢做出这样的保证,徐兄还是这么……让人担忧。
还是富人家的孩子都养的这么轻便?
江东庭对八皇子的话不吐不快,他说:“我在文清书院听说八皇子赠一些学生碳,还是银丝碳,徐府既然缺的急,为何不问八皇子先买一些?”
江东庭说完便盯着徐九亭干净的面容,徐兄会怎么想呢?
八皇子和徐府关系是不是如外面传的那样亲近,还是有什么
一旁的陈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徐九亭慢慢收敛了脸上的笑,徐府和八皇子的关系不应该现在拆散,这样的消息他也不能、不敢让现在的江东庭知道。
他面上做无所谓状:“倒也不是那么的急,如果真的急,就接受八皇子送来的炭了,还是他的事要紧些,我这慢慢收也无妨。”
陈生努力绷住脸上的表情,八皇子个挨千刀的什么时候会送来炭,不把国公府搬进他八皇子的宫中就算好了。
“原来这样。”江东庭若有所思的点头。
“此番多谢江兄,不知江兄是从何处听来徐府需要炭的传闻?”徐九亭饮了口热茶,不得不担心起外面人把此事传成了什么样。
江东庭:“……”
他思索,他沉吟,“在下在早上集市摊子上听到人提起,想必那是两个卖炭火的商人,所以才提及此事吧。”
早上?
那你们比较未卜先知,佛寺里的和尚要找你们取经才行。
不知道为什么要瞒着真实的原因,徐九亭不想多追究,索性不是什么坏心思。
他眼皮子不带抬的,“是吗,还好江兄听到了,不然我这府里还要采买挺久,才够一冬的量。”
不一会外面人递过来话,说是江公子请来两位贩卖炭的商人在门外询问,陈管事正碰上,已经请两位去偏厅了。
“那倒是巧。”徐九亭紧了紧衣服,外面没有地龙,只有炉子不够暖和。
他看向江东庭,有些羡慕,如此天气江东庭只加一层里衣,要知道刚入秋自己就已经往里面加上几层里衣了。
他唤道,“这里冷,不如去我那屋里说吧。”
江东庭有些迟疑,“我来寻徐兄除了炭火也没有其他事,徐兄身体不好,不如回去安心休养,我就此别过回去。”
“你回去是看书,在这也是看书,有什么区别,在这看书有问题我还能给你解答。”徐九亭不解道。
“我……今天还有有事,暂时不看书、了。”江东庭这话说的有些艰难。
一旁的露华悄悄露出笑意。
“既然有事,就不邀你了,对了,明日徐府有宴,你要不要来?”徐九亭正色道。
他想到明日不得不办的宴会就觉得心口堵住了一样,索性都是办宴吵闹,不如请位自己的友人。
“徐兄有邀,我定是要来的。”江东庭立马说。
送走江东庭,并那一箱子书,陈生有些憋笑,“郎君,你是故意邀请江公子看书的吧?”
既然知道了江公子不爱读书,还邀请对方一起看书,还有言:在哪都是看书。
“你听听他那是什么话,竟戳我心窝子。”徐九亭把手炉放到胸口,振振有词道。
露华给郎君系好大氅的系带,嘴角微扬,“郎君怎么像是小郎君似的,对着好友耍起性子来了。”
“我有吗,郎君我岂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徐九亭停顿了一下,叹气道,“我还真是。”
他喊陈生,“阿生,去把那块玉拿出来给江兄送去,说是今日的谢礼。”
正好找不到机会送,冬日送炭这样的理由,总够了吧。
*
第二日天气更冷了些,裹挟着寒风,宴会由八皇子主持,徐九亭被八皇子拉着陪在身旁。
门口管家唱礼,今天来的人里有丞相府的三儿子,御史丞的儿子,最近得皇恩眷顾的虎狮营虎威将军也来了,二皇子和五皇子虽然没来,托人送来了礼物,宴会上好一番热闹的景象。
江东庭来的晚,徐九亭早早让露华守着,见到江东庭便引他去了单独一桌。
斛筹交错,推杯掷盏,八皇子挨个和每个桌上喝上几杯,再介绍刚回京不久的表弟,徐九亭一起陪着敬了两桌人,让管家盯着点,找个理由离开。
寻到江东庭的位置,正看到他腰上的玉佩,是自己送的那块,徐九亭笑道,“芝兰玉树,这块玉佩很适合你。”
桌下面是烧着火的水汽热着,饭菜都还是温热的,他夹了一筷子菜,“八皇子请来宫中的厨娘,这味道好。”
“你饮酒了?”江东庭动动鼻子,酒味显而易见来自哪。
徐九亭捏着外衫闻了下,解释道:“不好一直不喝,喝的是水,在身上撒了点酒。”
来人里单丞相府的那位见到徐九亭热情的很,一定要两人碰一杯,徐九亭差点露馅。
“徐兄身体不好,不能喝酒。”江东庭把桌子上温着的酒放下去。
“自然不喝,等我身体好了,和江兄喝几杯。”徐九亭说道。
伴着周围热闹的祝酒令和酒杯碰撞声,他的声音有些小,江东庭忍不住靠近一点,低声嘀咕,身体不好,怎么还一直惦记着和自己喝酒呀。
这是第二次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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