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就不用备晚膳,我有些累,想早些休息。”
“公主身体不舒服?这怎么行?你今日都没吃些什么?要不要请太医瞧瞧!”金桃心里急得慌。萧徽柔按住她,摇摇头,“我没事,你放心,任何人都不允许进来,包括你,回去吧,也别在门外守着。”
金桃一不留神被她半哄半推出去。一柱香的功夫,萧徽柔探了半只脑袋出去左右一瞧,叹了口气。
终于走了。
自那日她被王应缇带出宫,就细想过,永安宫肯定不止一个正门,或者每一个主宫殿都有道隐蔽的闱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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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中一轮金月,洒下满城雪,显阳殿华宫耀眼,缃缎似莲张开于穹窿顶,半起笙歌,宝珠鎏线后吹指排箫,花烛高燃,暖烟见麇香。
宴桌左右各四张,左边西羌来的使者,个个眉飞色舞与对面欢谈敬酒,只有最下边一人石卵头上十二点香疤,一袭僧袍,静坐着,似摒弃嘈杂。
正中御案上拓跋旻独坐高堂,饶无兴趣地看着这位僧人手捻佛珠,嘴念揭语。
耳边奏乐不知何时换的曲调,刹时一拂,悠悠一扫。
珠帘由几根指头掀起,出来的女子头束垂云髻,一系橙蓝黄的抹胸罗袍绣带金边拒霜花,手脚腕银钏金珠,簪缨旋转出舞回风。
布料轻薄,露出的小腹,玉脂凝肤,低头者抬眸可见仰面花,她转过的舞步如霜雪里开出的朵朵傲梅,嫣色的面纱衔银坠片,眼角彩妆犹赤碧,睫似蝉翼轻轻一翘。
落进了堂上之人的心中,拓跋旻盯着她那双眼睛,流转的视线像欲拒还迎,挑拨到他身上又悄然避开。
他的眼眸像被条黑带蒙上,捏紧了高足杯。
凌波微步间,舞姬转上了高堂,折过细腰入他怀中。
右边大魏重臣低眉斗眼,把酒不语,心道这是哪家送来的美人,可半晌,拓跋旻没有龙颜大怒,反倒搭手扶稳她。
美人纤纤玉手交叉挽起他又长又挺的脖颈,眸中含情似春水正对上他那双暗沉的瑞凤阴鸷的眼,淡红的绞罗面纱下她的嘴角勾起意犹未明的一抹笑意。
拓跋旻圈起她的腰,修长的指尖轻挑起她的下巴:“柔儿又想耍什么诡计?”
萧徽柔稍稍攒下眉:“这不正是大汗心中所想……”她放轻了声,道,“所想要的。”
启唇说话的片刻,未料一只劲道十足的掌缓缓下移嵌住了她细颈,好似稍微一用力,它就会像瓷中花梗般轻易折断。
多么令人相似。
“不好!”柿顺的话还未说完。
拓跋旻惊觉后颈一凉,她袖口滑出的银钗直抵他的命脉,刺尖闪过柿顺惊骇的瞳中,拓跋旻反手握住她的手,嗞得一声,眼眸底部瞟过一道锋利的视线与后颈刺尖摺出的银光交辉映,钗子的另头倒了过来,正中他的脖颈。
连带萧徽柔的上身被他扯得往前一倒,心头一震,挑睫对上他灼热的目光。
不知是在担忧扎中了,还是失手了。
在众人长呼一声“刺客”,喊出嘴前,高堂上一道辨不清情绪的声音震慑了出来:“无碍——”
再转眼,他鼻尖极轻的从她颈侧擦过,很冰,比穿着这身蹚过雪地更冰:“柔儿三脚猫的功夫还得练练。”
萧徽柔面纱滑落,怵然一推。
“来人,把公主带下去!”拓跋旻同时挺身,不用她动手,已预判好她每一步。
“公主?什么公主……她就是大梁公主?”右侧一陈纷纷,“……她身上好像还留着一半西羌的血。”
萧徽柔被几个涌上来的侍女架起,她给挣脱,从后门离开,人走时,手是空的,凶器在被拓跋旻握成拳头时就抽了去。
高座上的人看着手心镌刻藤蔓的银钗,瞬间捏紧,藤蔓像腐蚀长出毒刺:“找了这么久,原来早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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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春园,西苑。
“放我出去!”萧徽柔被关到一个空的宫殿,门上了锁,怎么也敲不开。看着密闭的虎皮黄墙雕,暗红的毡毯铺满整面地。
三两稀烛,旷无杂设,阴阴森森。
她后悔道,她不是楚音姑娘,她没有那双巧劲的手,而拓跋旻也不同长孙家的二世祖。她知道她肯定又激怒了他,即使刚才在宴会上他只把这当成猫挠老虎的闹剧。
萧徽柔蜷曲成一团躲在金阶下。
“吱扭——”
她微微抬起额头,一条月光很长很长步入眼底,还有一道黑色的裘袍,身躯凛凛。偌大的宫殿冷竣威严牢牢盖往她,近若咫尺,酒气扑鼻。
“柔儿,朕很想你。”
萧徽柔闻到味:“你喝多了。”她不敢仰头去看,倾刻这道巨大的影子彻底降下来,他膝单脆在地,掰过她的脸,像能将她捏碎,“为什么要这么狠心!为什么!”
萧徽柔被他掐得疼,手不停锤着他的臂膀,含泪的双眸别向一边。
“你真这么想让朕死?”
“这三个月是不是盼着朕死在外面!柔然灭了大魏,你以为大梁可以幸免吗?!”
他手一松,萧徽柔双肩颤抖着,银钗重新被抓起。
“扎,再扎一次。”拓跋旻握住她的手,萧徽柔瞪大眼,对视上他猩红湿润的双目,她眼一闭,直接往前一刺。
银钗扎了进去。
她愣住,睁开眼,看他的脸,他视线低垂着钗头,弦月般的濂珠滴着血,她无措地松开手,连连朝后退,赤脚往后蹬。
拓跋旻把钗子拔下,蹙眉道:“柔儿扎偏了,你要扎这一边。”他指着自己的心穴。
萧徽柔边哭边摇头:“别逼我。”
“你别过来!”她后背有片光滑的肌肤擦着地,更后悔了,她不该捅他的,应该捅自己。拓跋旻冷眼看着她能退到哪,他伸手抓着她脚踝往身下拖,捧在怀里。萧徽柔惊惧地抵着他胸膛,左手刚好挨到那块血:“朕拼了命地赶回来就是想见见你,朕等了三年,朕错过了三年,每年大梁的上元节,都有你陪朕,今年如果不是柔然来犯,岁首就该在一起。”
“这不是大梁!”萧徽柔咬紧下唇,“大梁都要被你踏平了。你做你的帝王……我们就……不可能,永远都不可能。”
“不要推开朕好不好。”
萧徽柔被他抱紧,头搭在他肩上,冷冰冰地道:“你会撤兵吗。”
拓跋旻的手糙,摸在她的背上泛凉:“不会。”
“大魏攻大梁,旦暮且下。”
下一秒,萧徽柔被他单手按到红色的毯子上,脸对脸:“也不会再给你推开朕的机会。”
拓跋旻抬起她的腿架在肩侧,“柔儿。”
这是第一声。
“舞,很美。”他吻着她的腹,她的每一寸沿着吻上去,将单薄的料子一件一件褪去。
萧徽柔脸晕得绯红,朦胧的双眼又绝望又无助,桃腮被他连咬两口,她看着身前的人卸了大氅,解下红蔽膝,脱去中衣,沟壑分明,结实健壮的肌肉上附着沓沓刀痕箭瘢。
猝然,她润泽的肤脂贴上这些伤疤。
漆黑如深海的夜,西苑仅有座厢房,玉石堆砌的台阶上,有人对囊中之物谙熟于心,矞雪从梅上零落,涓涓玉液流入一池汤泉,以雪地做白枕,明月如昼或已不知早晚,仿佛巨大的摇篮,腰线蹚过鹅卵石,泣连珠下,听击打门窗的声音,看着迷于凝视的眼睛。
“这是朕给予你的惩罚。”
①回城部分将士服饰参考司马金龙墓出土的北魏兵马俑
②旦暮且下:早晚的事。——司马迁《魏公子列传》
③有些建筑物名字是真的,但比如西苑,这种小地细节化的名,就是造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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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一剪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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