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惩戒

他下意识就要往陈玉京的住所走,却被张开双臂的文昭拦住,“少爷冷静!族长是不会见你的!”

更何况圣旨已经送到。

“让开!”陈知行无法维持以往的从容,面上肌肉不受控制的抖动,眼珠在眼眶游移。

妹妹年岁尚小,她会愿意和一个完全不了解的人定亲吗?

陈知行已经习惯照顾陈清然,每日回去看见她规整躺在床上安眠的样子。

文昭按住陈知行肩膀,手上使足力气,“族长未必会同意!”

“您现在过去,根本见不到族长,只会让族长生气。”

文昭蹲下身,目光哀切,“少爷,就当是为了少主。”

陈知行攥紧拳头,胸膛起伏再缓缓平复,他眼底发红,手掌颤抖地挡住脸。

“文姨,麻烦你守在母亲那里等待消息,我要回启明阁看妹妹。”

文昭张张嘴,看着陈知行跑远,眉头紧锁。起身前往大殿外等候,没多久庞德祐从里面走出,看见文昭时,还抬眉向她打招呼。

文昭点头回应,待走远才冷笑着收回目光,等待陈玉京召唤,却见她走出,沿着石阶迈步到她身前。

“知行让你前来。”并不是疑问的语气,一声漫不经心的轻笑,“一点耐心都没有。”

文昭躬身,“族长…”

陈玉京摇晃手中圣旨,“太子与我的女儿,看似不错的联合。”

也只是看着不错罢了。

张开手,圣旨掉落在地,沾上砖面灰尘,她甩着手指,仿佛沾染什么脏东西,踱步返回殿内。

文昭茫然地捡起圣旨,不明白陈玉京的意思。

只能将圣旨妥善放好后,回到启明阁。

陈知行紧紧抱住陈清然,将脸埋在她怀里,似乎在极力忍耐什么。

陈清然察觉到她情绪不对,转过头抓住他一绺头发。

听见推门声,陈知行才仰起头,神情淡淡,“母亲怎么说?”

“族长并未回应。”文昭说,“只是松开手,任由圣旨掉落在地。”她将画面复述。

却听见陈知行气息沉重地舒了口气,脸上恢复以往浅笑。

“麻烦文姨了。”

回首托着陈清然的手握住,她看见那双眼睛视线飘忽不定,忽地就定在中央,在一瞬间拿定主意。

握住她的手准备抽离,陈清然竟主动反握回去。

身体僵住,陈知行眼睛睁大,不敢置信地低下头。转瞬间便笑得睁不开眼睛,用脸颊蹭了蹭她的手背。

极小的声音说,“哥哥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轻柔掰开陈清然手指,陈知行嘱托文昭看护她,急匆匆走出启明阁不知前往何处。

陈清然伸着双手,向敞开的大门看去。她才不想多管闲事,这个世界的任何人都与她无关。

只是…那个孩子仿若孤注一掷投身某个他明知故犯的陷阱中,不顾会遭遇怎样后果,一心想着保护她的样子。

多少让陈清然心思复杂,毕竟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背叛和伤害。

赤诚的真心又有几颗?

陈清然闭目,放下手臂,早知道还不如在之前就饿死自己,不该咽下那个孩子给她的食物。

弄得现在心神不宁。

接下来的事大概是谁也想不到的。

陈知行独自前往皇宫,要求面见太子,却要与宋沐剑比试一番,不知他如何说通对方,两人竟真在庆元宫打起来。

最后陈知行拼着重伤,也要将宋沐剑踹出线外,让他输了比试。

随后以舍妹年幼为由,要求宋沐剑延迟婚约。

他知道取消不是他所能操控的,最好的结果不过是延迟到陈清然成年。

宋沐剑拍拍衣服站起身,倒是没有生气。看着陈知行神色复杂,他伤得不重,对方并没有刻意攻击,甚至屡次避开致命处。

却也导致自己受伤不轻。

“我会向父皇请示。”

陈知行躬身,“多谢。”

紧接着,陈知行从储物戒拿出荆条打算去允清宫外负荆请罪。

宋沐剑叫住他,“回去吧,我会向父亲说明。”

他有几分不忍,宴席上他已经看出陈知行对幼妹地在意,可是有些事不是他们能左右的。

陈知行停下脚步,只是回头对他笑了一下,便大步向允清宫走去。

此事,幸有宋沐剑配合,可小可大,小便是幼儿赌约,大便是冒犯天威。

宋啸天并没有见陈知行,命庞德祐将他送回陈府,只说了句让其生父好好管教。

送到地方,庞德祐一刻不停地回返。

陈知行便到陈玉京处理事务的殿外跪着。

他右脸有一道伤疤,胳膊处的衣服也有撕裂,渗出些许血迹。

虽然他们二人用的是木剑,但因有灵力加持,再加上他不躲不避,硬生生接下攻击,难免被灵力划伤,受伤较重。

最后一击,若不是宋沐剑及时移开剑,宁可接下他一脚,他的剑就会刺穿陈知行咽喉。

他在石砖路外跪了半个时辰,陈玉京也没有出现。

陈知行不曾主动呼喊,低着头不知想着什么。

文昭在陈知行回来时就得到消息,但比起他,文昭更不敢违逆族长。

在陈知行跪着的时间内,她搞清楚他去皇宫做了什么事之后,越发不敢去触陈玉京眉头。

最后一咬牙,抱着陈清然到院落外等候,隔着围墙,站在拱门处,远远能看见陈知行跪在那里的身影。

好似落在色彩艳丽的纸张上的一点色彩,稍微移开目光,就再难找到痕迹。

又过半个时辰,陈玉京才走出,却也只是站在石阶之上,俯视陈知行。

“莽撞,冲动。”她说,“身为长子,我就是这么教导你的吗?”

“母亲教训的是。”陈知行不反驳,取下背负的荆条举起,俯身趴伏在地面露出后背。

“不孝子陈知行连累陈家,应当惩戒。”

陈玉京抬起手指,荆条飘在半空。

“身为长子,你应该做什么?”陈玉京视线只盯着陈知行头顶的发旋,半点也不偏向身上的伤。

“保护妹妹。”

“愚蠢,你是长子,被寄予厚望。应该知晓在利益面前没有什么是不能牺牲的。”

“你到底有几分像我?”

陈知行把身体压得更低,“是孩儿无能。”

“身为长子承担不起家族的期待,唯一能做的事就是保护好妹妹。不让陈氏未来少主有损。”

陈玉京声音突兀冷下去,衣摆飘起,仅是嗓音低沉一些,便压得陈知行呼吸不畅。

“陈家长子,当做什么?”

额头压住交叠的手背,“当一心一意地保护陈家少主。”

“痴愚!”

陈玉京语气越发不善,眼内却闪过满意之色。

不过漂浮半空的荆条却猛地落下,狠狠抽在陈知行背后。

他身体一颤,咬紧牙关,半声也没有哼出来。

他知道文昭就在他身后院外,抱着陈清然。

后者自然能看见这一幕,陈玉京半点也没有留手,荆条抬起后,那身紧身虽不厚重的衣服,竟缓慢渗出血色。

在第二下落下时,文昭感觉到怀里的挣扎,震惊地低下头,居然看见陈清然推开她的手臂,努力摆脱她的怀抱。

逼迫文昭不得不蹲下身,让她靠近地面,而后松开手。却见陈清然摇摇晃晃地向陈知行走去;陈玉京看见她走来,讶然地挑起眉,笑了笑挥下手指。

第二鞭落下,陈知行轻咳一声,咬住嘴唇,握紧拳头。

荆条再次抬起,陈清然从笨拙走动,变为踉跄的奔跑,从陈知行背后扑过去挡住他。

抬起依旧黝黑的眼睛,瞪着陈玉京,许是面无表情太久,五官做不出活跃的表情。

只是压着眉一脸倔强的样子,更像她。

嘴唇嚅动,“滚开!”

陈知行抬起头。

这是陈清然自诞生以来的第一句话。

不是母亲,不是哥哥。

而是为了保护他,而沙哑喊出的一声滚开。

即使那个人是她们的母亲。

眼底微热,几乎要落下泪来。

陈玉京不恼,反倒是看着陈清然大笑,她梳着简单的发髻,盘在脑后,仅有几根素雅的白玉簪绾发。

因她五官深邃,眉骨突出,眼窝凹陷,鼻梁挺直,嘴唇凉薄。

不怒自威的模样,即使笑着也带有冷漠的嘲讽味道。此刻大笑,眉飞色舞,却偏偏狂傲地让人移不开目光。

“不愧是我的女儿,张嘴第一句话竟然是让我滚开。”

她的确是喜极了的样子,拍着手满眼赞扬,灵气一转将荆条丢到一边。

“即是小少主的请求,自然无不应允。”她俯身和蔼地望着陈清然,“文昭,还不带小少主和知行下去休息。”

“…是。”

文昭进到院落中,小跑着过去扶起陈知行。

他没有疼痛表情,反而呆滞地一直看着站在他身旁的陈清然。

那么大点的小人就立在他旁边,难免让陈知行思绪恍惚,怀疑是不是在做梦,可背后的疼痛真情实感。

他凭借本能去牵陈清然的手,与她缓慢地走回启明阁,后者没有躲避。

送陈知行到门口,文昭便为他去取药。

而陈知行不急于进入,捂住嘴突然笑起来,“你竟然不是先叫我哥哥?”

陈清然无语,都快被抽死了,在意的居然是称呼。

她抽回手,推开门向里面走。

陈知行跟上去,撑在床边趴在床上,而后伸手抓住陈清然的袖子摇晃。

“叫我一声哥哥。”

陈清然睨着他,权当耳聋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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