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就到了该去官学的时辰,闫无恙焦虑地来回踱步,而凌谦则喜忧参半。
阿恙毕竟未曾上过官学,且她素来不喜与那些京中子弟交际……
凌谦沉思片刻,觉得还是得将话说得更明白些:“阿恙啊,官学中不乏纨绔子弟,你若不愿搭理,便只点头之交即可。”
“那平日里与你交好的结拜兄弟呢?”
搬来京城后,闫无恙因小产元气大伤,内心抑郁,凌谦也不勉强她外出,只是转述了自己在官学里结交的友人。
闫无恙未曾见过他们,只略知一二。如今想来,也是她身为妻子的失职……
凌谦不太放心,拉着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大哥林远,出身书香门第,为人老实古板,偶尔嘴毒了些,但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莫要往心里去。”
“至于二哥李世誉嘛,京中望族,却一点架子都没有,与我可谓是一见如故。”凌谦瞅了闫无恙一眼,挠了挠头,“我说的做生意,就是和二哥一起……”
话说到一半,凌谦伸指轻轻戳了戳闫无恙眉间拧起的皱纹,“哎,二哥他就是看着不正经了些。算了,你同他相处便知,我为何与二哥相见恨晚了!”
闫无恙并非因家世而先入为主地有所偏见,而是这大半年来,自打凌谦说要做生意,投入了不少银钱,却没见什么水花,还时常外出应酬,喝得酩酊大醉……
“话说在前头,课业上我自尽力为你周全,但应酬之事,我可不替你。”
“哪能让你替我应酬!再说了,我都说了要戒酒!”凌谦连忙表态。
他让闫无恙先去用膳,自己则坐到案前,拿起纸笔奋笔疾书。
待闫无恙就着炖鸡汤,一块烧饼下肚,吃得七八分饱,凌谦才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纸签折好,递给她。
“倘若二哥又约饮酒,你就拿这个,堵他那张嘴!”凌谦眨了眨眼。
闫无恙心中虽好奇,但念及是凌谦给他人的书信,便克制住了拆开的冲动。
换好青衿制服后,时间已有些紧迫,凌谦这个老油条倒不在意迟到,但闫无恙面皮薄,可挨不得批评,他便急急忙忙地牵着夫人出了门。
“早饭我回头再吃,先陪你走一趟,认认路。”
“我认得路的……”
青砖小院坐落于官学后巷,步行不过须臾便至。
“路又不远,咱夫妻俩有多久没携手散步了。”凌谦感慨道。
一路上,有许多同样身着青衿的学子,热情地朝闫无恙打招呼,可见凌谦在官学中人缘颇佳。
当瞧见跟在身旁清丽脱俗的女子,更是频频对她挤眉弄眼,满是羡慕。
“我家夫人如此好看,怎能不趁机炫耀一番!”凌谦亲腻地挽着闫无恙的胳膊。
在外人眼中,只见那年轻貌美的小娘子,小鸟依人地紧贴着俊美非凡的夫婿。两人皆是容貌出众,一路并肩同行,十分养眼。
“好热,你起开些……”
短短路程,夫妻俩就这么磨磨蹭蹭,终于来到了官学大门。
凌谦拉着闫无恙的手,低声叮嘱道:“放心吧,赵夫子不太点名的。若有什么事,就找大哥二哥,不必担忧。”
他自己当年上官学时,都未曾有过这般感受,此刻送阿恙进入这道大门,竟生出些许离别依依来。
“嗯,你回去路上小心些,记得喝药。”想起午后婆母又将上门,闫无恙更加放心不下,耳提面命道:“别和娘顶嘴,好好说话。”
“放心吧,那可是我亲娘,我还对付不了……”凌谦撇着嘴嘟囔。
压下心头的不安,挥手与凌谦作别后,闫无恙依他所言,过了两个拐角找到丙子班。
夫子尚未上堂,堂内此时一片喧嚣。闫无恙微微愣怔,她似是好久,未曾接触到这外界勃勃生机的景象。
“谦儿!愣着干嘛呢,快过来!”
在众多与她打招呼的学子中,唯独一人未着青衿,分外显眼。
那人身着一袭粉色花衫,一见她便极为热情;而在他身旁,则对比鲜明地端坐着一位气质严肃的男子,他也放下了手中的书卷,点头致意。
根据凌谦的描述,闫无恙一眼便猜出了二人身份,前者是二哥李世誉,后者是大哥林远。
“大哥、二哥,早上好。”她仿效凌谦的神态,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
“谦儿啊,没了你我可怎么活!”李世誉与凌谦关系最为亲近,刚一落座,便一把勾住了她的脖颈。
闫无恙身体微微一僵,借着放书袋的动作,不动声色地躲开了他的勾抱。
她鼻翼轻轻翕动,却意外地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粉味……
李世誉趴在桌案上,眯眼审视着“凌谦”那张脸,疑惑道:“不对,你那日替我挡了那么多酒,怎还如此神清气爽?难不成,真是我老了……”
“你就光长了年纪,脑子还不如人家清醒。”林远瞟了李世誉一眼,无情地吐槽:“早说过方老板风评差劲,让你们俩别去,那日要不是谦儿提前请托,让我派人去接,你们都该出事了!”
“谁知道那鹿血酒会有问题!谦儿啊,真没事吧?你说过弟妹身子不好……”
提起这事,李世誉尴尬地揉了揉鼻尖,低声道:“我才喝了那么点就……哎,闹得被你二嫂狠狠揍了一顿!还在书房睡了两宿!”
闫无恙有些惊讶,打量着李世誉瘀血的嘴角,以及眼匡周边遮盖不住的乌青……
“咳,我夫人给我服了清心降火的药,已无大碍。”她略一迟疑,建议道:“明日也给二哥带一些?……还有伤药。”
“家有医术精湛的夫人,真是好生羡慕!”李世誉想了想,大力拍着她的肩背,“干脆明儿带弟妹上我家吃酒如何?大哥大嫂也一起来吧?咱兄弟仨好久没聚一聚了。”
闫无恙不擅推辞,正踌躇间,忽然想起怀里,还藏着临出门前凌谦塞给她的那张字条!
她摸出纸签来,默默递给李世誉。
李世誉歪着脑袋接过一看,顿时哈哈大笑:“凌谦,你好样的!”就连林远好奇地瞥了一眼后,也忍俊不禁。
闫无恙还想凑过去一探究竟,门外却忽而传来一道威严而肃穆的声音:“肃静!课堂之上如此吵闹,成何体统!”
李世誉一惊,神色匆匆地从包中拽出那身青衿,胡乱披在身上。
“赵夫子身体抱恙,今日便由老夫代课——考策论!”
闫无恙如遭晴天霹雳,当场怔住。
凌谦!不是说今日不考策论的吗?!
还是林远在身后轻轻踢了她一脚,她才恍若梦醒,慌忙从书袋中掏出纸筒。
夫子已在台前开始口述题目:“论当今之世,何以兴农固本,富国强兵?”
闫无恙疾书而下,沉吟片刻后,她的眉眼间透出一丝喜色,豁然开朗!
……
另一头,凌谦悠然自得地漫步回小院。用过早膳后,他依照闫无恙的嘱咐,悉心照料起她的药圃来。
本想悠哉游哉地睡个回笼觉,李婶却拿了张请帖,匆匆而来。
“一早老夫人便遣人送来了请帖,说是姑母相邀……要为老爷挑选合适的小妾。”李婶满面忧色地望着凌谦,欲言又止。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他那位姑母做官夫人多年,也非等闲之辈。
“时辰也差不多了,我且去准备一番。”
他不似昨日那般激愤,甚至庆幸,夫妻互换身体的时机正好,用不着让阿恙来面对这些糟心事。
凌谦回到房中,取出那盒他赠闫无恙已久,却未曾被打开过的妆奁。
再从衣橱深处,翻出那件他特地向二嫂订制,崭新而鲜艳夺目的红衫。
当凌谦推开房门的刹那,以李婶为首的众仆役们投来的目光,皆是惊艳无比!
“哼哼,怎么样?”凌谦得意地叉着腰,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李婶不禁连声赞叹:“夫人平日里打扮素雅,今日这一番盛妆,我真真是从未见过如此美人!”
闫无恙五官精致小巧,本就生得极美,揉杂眉间一抹淡淡的愁绪,更显得楚楚动人。
只是她平日里鲜有情绪外露,整个人彷佛隔了一层薄纱。
而今,妆容修饰了她原本的苍白,修身红衫更是衬得她肌肤白皙细腻,犹如羊脂玉一般,焕发着别样的光彩。
姑母宅邸坐落于靠近皇宫的繁华地段,与小院相隔甚远,还特地派来一辆马车相迎。
凌谦步入曲折蜿蜒、五弯八拐的深宅大院。临近厅门时,他隐约听见了里头传来女子的谈笑声,人数似乎还不少。
至于谈话的内容嘛……呵,连他的面都未曾见过,就一口一个“凌谦哥哥”地叫着,可真是叫人不敢恭维!
凌谦在心底冷笑一声,今日就让你们见识见识,我“凌无恙”——才是真绝色!
“娘、姑母安好!”
他毫不客气地推门而入,扫视对面那群女子,朝她们淡定一笑,“诸位“妹妹”们,方才,可是在议论我家谦儿?”
厅内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
凌谦也没客气,向长辈行过礼后,便在对面三女审视的目光中,坐到了他娘身旁。
洪若芳凑近和他咬耳朵:“你今儿怎么打扮的……”她下意识想挑刺,但着实挑不出毛病来。
顶多说句太过招摇,但在如此场合,闫无恙身为正室夫人,下马威亦合其心意。
一番寒暄过后,姑母俨然一副主人家的作派,向凌谦介绍起这三位女子的家世背景。
在凌谦的印象中,娘在这位官夫人姑母面前,总是被压一头,背地里不服气又无可奈何。
“确是,这三位姑娘,是都挺好……”这不,娘明明心有不满,却只能附和夸赞。
若顺着说下去,不得让姑母来做主定亲了?那还得了!
凌谦当即抢过话头,首战,便直指那位李氏布庄的庶女!
“李红姑娘,姑母说,你家也是做布匹生意,还能帮衬咱家?”
“我李氏布庄出产的银月稠,名声远播江南,就连宫里的娘娘也爱不释手……”被凌谦首个点名,李红双眸顿时闪烁,洋洋自得地介绍起自家布匹之盛。
“哎,闫夫人身子羸弱,素来深居简出,许是不大懂这些的。”她轻笑一声,语带讥诮。
凌谦任由李红吹嘘,本还漫不经心地捻起糕点,却在她轻蔑提及闫无恙之时,面色骤冷地直视过去。
“我懂不懂的,又有何妨?”他在心中冷笑,什么东西,瞧不起谁呢。
“我只问李红姑娘一句,凌谦将来有意涉足布匹生意,若与你李氏布庄竞争起来,你又会帮衬哪一方?”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