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内，悠扬的小提琴曲动人地飘荡在上空。纪宿雪一身深蓝西服，坐在座位上抿了一口水，雪白的指腹因为微微用力握杯子而泛起一点红润之色。
侍者礼貌地走上前，低声询问：“先生，请问需要我们派人去接您的朋友吗？”
纪宿雪放下杯子，微微一笑，“多谢，不用。他可能路上耽误了时间。我再等一会儿。”
“好的。您有需要随时可以叫我们。”
侍者退了下去。
高空近窗的视野非常宽阔，没有了那些绚烂多彩的虚拟投屏和悬浮车轨，夜空显得格外干净安然。
纪宿雪垂下眼睫，耳畔仿佛还回响着梁岐的话。
“昨天秦虞山闹得很大，估计大半个黑市都被翻过来了。据我的人传回来的情报看，问臻然下了好大的手笔去追杀他，也不知什么情况。但是药师那边，十有**是被莱德军团抓住了。”
“什么好大的手笔？”
“屠杀客知道吗。他连这都动了，还一放就是一群，跟放狗一样。”
纪宿雪表情微变。他知道屠杀客，是受雷米诺药剂的副产业产品控制的行尸走肉。这种药剂主要用于控制人的脑神经，把alpha洗脑成杀人机器。屠杀客既是药剂名称，也是杀人机器的代称。
这么看来，秦虞山昨晚很可能遭到了围攻，难说最终结果是什么场面。纪宿雪还记得秦虞山那天晚上是拆了左臂机械的。
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情绪变化，继续问：“问臻然那边呢？”
梁岐在那头抛了一下芯片，道：“乱。大乱。估计他们察觉到内部不对劲在自查了。问臻然应该有和你说什么军部工作忙，这几天都没办法回家之类的事吧。”
纪宿雪没有说是，也没说不是。梁岐也不在意，在通讯另一头坐直身体，不嫌事大地说：“我觉得你的计划差不多要动手就该动手了。问臻然气成那样，秦虞山又抓了药师，天下大乱哪～”
纪宿雪道：“乱一点，不是更有利于你们浑水摸鱼吗。”
梁岐纠正道：“不是‘你们’，是‘我们’。这件事我们纪老师功劳很大。”
纪宿雪淡漠地说：“不必吹捧我。我不参与你们的那些事，只关心我的家事。”
他没等梁岐有什么反应就挂了通讯，停顿片刻，低头发了一条信息。
明晚有空出来吃饭吗。——收信人：秦虞山
纪宿雪等到吃完饭，睡觉前，才姗姗来迟收到了回复。
好。去哪里？——秦虞山
所以，严格来说，秦虞山是今天下午才知道的吃饭地点。
事实上，就算再早一点发地点，秦虞山也没有办法提早看到。
屠杀客的围攻之下，秦虞山独臂难支，又碍于留活口而左支右绌，难免受了点伤，最大的伤口是右胸口的刀伤。
所幸药师被成功抓获。
秦虞山随意处理过伤口，就投入了审问环节。奈何药师嘴严，只抠出了一部分其他星球的据点，以及阿提拉星本部后可能站着一些世家大族的消息，就进度停滞了。
屠杀客的刀上有毒，估计是利用了虫族提取物提炼的，治疗仪只清除了大部分，还有一部分留在身体里靠代谢排毒。
因此，秦虞山强撑了一晚上加一个通宵，就把任务下放给了手下。
副官向嵘不知道从哪听来秦虞山收到了omega的邀约，又知道了发出邀请的正是让上司失心疯的纪宿雪，作为一个有家室且幸福美满的alpha，向嵘非常支持上司此时出去转换心情。
至于什么未婚已婚，都不重要。没见人家正在离婚的边缘吗，正好趁虚而入。
秦虞山还没疯上头，确认了审查确实一时半会儿没有进展也不需要他，才决定立刻赴约。
于是，在得到地点后，秦虞山还缠着绷带，换了一身笔挺的西服就一路狂飙悬浮车过来。
直梯直通百米高楼，秦虞山整理了一下仪容，踏进大门。
侍者上前接引，秦虞山习惯性地扫了一眼周围环境评估安全性，才报出桌号。
这里整体私密性非常好，也非常安静。秦虞山跟在侍者背后，越走越感觉奇怪，这里怎么看怎么像情人约会地点。
没人的地方灯光静谧，有人的地方又都成双成对。就算没来过这种地方，秦虞山也渐渐确定，这里就是情人约会的餐厅。
反应过来，秦虞山有些惊讶，纪宿雪约他来这里，是不是意味着他对自己……他心里惊喜，但其中还夹杂着一点疑问，因为这不符合纪宿雪近段时间的行为逻辑。
不过，人已经近在咫尺，秦虞山短暂地压下这些想法。
纪宿雪正坐在窗边看着夜景发呆，等秦虞山走到他面前，才转头，心平气和地说：“来了。坐吧。”
秦虞山让侍者把一小捧冰蓝的花送过去，道：“对不起，我来晚了，久等。这是赔礼。”
其实是精心挑了很久的花，怕纪宿雪不要，才用了这么一个借口。
纪宿雪一顿，接过花，低头轻轻嗅了一下，“谢谢。很漂亮的花。”
冰蓝色的花瓣轻轻挨着白皙的脸颊，精致的五官在花间更显清冷柔美，一时间，秦虞山恍惚以为对面的纪宿雪是这捧花的化身。不然怎么如此相得映彰。
“怕你不合口味，所以我没提前点餐。你看看想吃什么？”纪宿雪把全息屏转过去。
秦虞山看着他道：“我的口味没有变，一直是以前那样。”
纪宿雪指尖微颤，静静地说：“有点久了，不太记得，还是你亲自点会比较好。”
侍者在两人点完餐后就很有眼力地退了下去，徒留悠扬琴声回荡在两人之间。
秦虞山不知道纪宿雪是什么意思，无言的氛围持续了一两分钟，他还是开口道：“你决定离婚了吗？”
纪宿雪端起杯子的手停了下来，摇摇头，“不是。”
秦虞山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意料之中，但是还是有失望。
纪宿雪也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可能是因为氛围，他并不想说太多会引起争执的话，转而道：“这里的溅三章据说味道很不错，你应该会喜欢。”
溅三章是一道星球特色菜品，以肉为主，素菜为辅。
秦虞山看着他，“你还记得。”
明明还记得我喜欢什么，为什么要装作不知道；明明我说过愿意当情人，为什么又这样若即若离。
纪宿雪道：“记得一点。”
纪宿雪确实很多都忘了，但是看到这道菜名的时候还是想起来，秦虞山以前很喜欢吃，却不太会做。因为纪宿雪不喜欢这种肉多的菜，所以做得少，自然就没有其他菜那么熟练了。
而这家餐厅的星球特色菜都是专门请各星球厨师做的，最起码有厨师基础保障，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餐厅上菜很快，没一会儿就把两人点的食物都送了上来。用火点燃蜡烛之后，侍者放下一个应召铃就退了下去，把空间留给两人。
纪宿雪盘子里的食物也很眼熟，秦虞山看了一眼，等他尝了一口，才问：“好吃吗？”
纪宿雪一愣，不知道他的话什么意思，还是回答道：“还可以。”
秦虞山端的是一副冷峻深沉的模样，开口却是做饭技巧，“禄如果应该先焯水过两遍，第一遍水倒掉，第二遍底留着，一半和着果肉熬成酱，铺在肉上，焯过水的果肉直接放在最上层，这样才最好吃。”
他说得条理清晰，步骤分明得像是做过千百遍。纪宿雪用叉子拨了一下盘子里的食物，不知怎的好像真的就不如秦虞山口中做法那样好吃了。
即使他已经忘了当年秦虞山做出来的是什么味道。
“有机会的话，我做给你试试。”秦虞山说得仿佛纪宿雪是没吃过他做的，而不是已经忘了一样。
纪宿雪轻声说：“谢谢你告诉我做法，有空我会自己试试的。”
秦虞山心里一噎，半晌问：“你在家自己做饭？他让你做？”他语气不可置信中还夹杂着一丝将起未起的怒意。
纪宿雪难得无言一秒，秦虞山似乎总会把他的生活想象得好像很惨，对此他只能无奈道：“我不会做饭。”
从前不会，现在不会，未来也不会。纪宿雪厌恶做饭，曾经一个人生活的时候顿顿把营养液当饭吃。
秦虞山暗暗松了一口气。问家有管家有下人，没道理会没有厨师，但是秦虞山一想到纪宿雪有可能动手给问臻然做饭，就恨得咬牙切齿。
连在落后的赛特星都不用纪宿雪做饭，问臻然凭什么。
话题结束，小提琴手退下，换上了钢琴手，纯净的音乐声优雅从容，纪宿雪没再说话，秦虞山也不再开口，静默地享受着这短暂的平静相处时光。
直到吃得差不多，纪宿雪放下刀叉，秦虞山忍不住道：“纪宿雪，你想干什么？”
纪宿雪抬头，似乎有些不解，“不是你前几天说，请你吃饭，就当感谢你吗？”
秦虞山的铅灰色的眼眸牢牢锁定他，“那你知道这是什么餐厅吗，就敢叫我来？情侣、夫妻、情人，这是他们。”
他说的是别处隔间的人，却好像在一点点列举着什么可能性。
纪宿雪语气平缓，“对。这是他们。”
眼见氛围又有僵硬的趋势，秦虞山的通讯器在此刻突然响起。
秦虞山低头去看，就见消息提示上显示来信是向嵘：
情况有进展。具体……
“抱歉，我可能需要察看一下……”消息。
秦虞山一边说，一边抬头，话语和动作齐齐僵在原地。
纪宿雪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靠得很近，两人距离近在咫尺，呼吸间已经缠上彼此的气息。
秦虞山可以看见纪宿雪卷翘的睫毛微微颤抖着，仿佛停了一只蝴蝶，蝴蝶之下两弧清泉冰蓝澄澈，一眼到底。
秦虞山嘴唇动了动，没发出什么声音，几乎要忘了呼吸。
纪宿雪一手撑在桌面上，铅灰色与冰蓝色的眼睛互相在瞳仁里看到了彼此的倒影，像是诱人不管不顾地倾倒坠落的两个世界。
忽然，纪宿雪率先垂眼，伸手似要朝着他的脸颊摸去。
秦虞山屏住了呼吸，胡乱地想着，他是不是要吻过来？如果他想吻我，又怕我发现，我可以闭上眼睛假装不知道，等他吻够了，我再睁开眼，就当是一不小心睡着了……
时间如此漫长，但实际上不过几秒，纪宿雪拈起一片花瓣，退了回去，轻轻地说：“你的肩膀上掉了东西。”
花瓣轻飘飘地落在桌面上，秦虞山的心重重砸了下去。他后知后觉地开始呼吸，茫然地想我刚刚难道真的睡着了？
对面的纪宿雪没有再坐下，像是带着歉意道：“抱歉，刚刚果汁弄脏了手，我去洗手间清洗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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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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