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宿雪语气平淡，话里的意思却不乏一丝讽刺。
秦虞山呼吸一滞，“抱歉，我太着急了……”
秦虞山本来在军团处理事情，被手下人提醒才发现外面已经舆论满天飞，接着就得到消息，纪宿雪被人带走。
梁岐不知怎么和哥尔摩军团牵上了线，哥尔摩早就对莱德军团不满，对秦虞山抓捕了问臻然这件事更觉有失脸面，于是趁火打劫，抓住舆论和军规一个劲针对莱德军团。
秦虞山被迫留在军团应对审查流程，审查一结束就火急火燎赶来了看守所，悬浮车一路超速行驶，整个人处于火烧眉毛的状态。
目睹梁岐发言更是血气上涌，失了分寸。
纪宿雪看着他凌乱的头发，半晌，像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到底是为什么要付出至此？不是说恨我吗？”
秦虞山深深吸了口气，“我也不知道，还能怎么做才可以让你明白我……”
“我明白什么。”纪宿雪道，“你的心意？你的想法？你的……爱？”
或许是关押的环境多少对他有点影响，后颈的疼痛让纪宿雪回忆起了倍受折磨的过去，话语不知不觉尖锐起来。
他与秦虞山的问题，目前是一个无解的话题。只要AO之间还存在信息素标记的单向掌控，纪宿雪就不会再犯第二次错误，把自己送至他人掌控之下。
与问臻然的婚姻是他正视AO信息素链接的一次尝试，但，一片狼藉的结局让纪宿雪明白，不要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另一人手中，指望对方一生善良。
“我不是没有感情，只是觉得没意思。”
“不。其实从重逢开始，你就没有相信过我。十几年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纪宿雪，你真的对我很无情。”秦虞山凝视着他，哑声道。
“……我等你说这些话很久了。”纪宿雪看着他，澄澈的冰蓝色眼睛好像可以看清一切。
如果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抛弃，可以做到十几年都没有一丝恨，那么只能说明这份感情活在虚假的幻想中。记得对方一切好，然后不停回忆洗脑，最终活在内心的只是一尊冰清玉洁的神像。
“有些事可能说开会更好，无论是执念还是别的什么。比如，我当年离开你的真相。”
十几年前，赛特星。
秦虞山兴奋地道：“护卫队那边已经通过初试，明天开始初步的训练，每天都可以回家。”
纪宿雪抱膝坐在床边，透白的皮肤莹润如玉，眨了一下眼，轻轻地问：“军团呢？你不是说，军团也通过了你的申请？”
前方战事吃紧，军团放宽了招募士兵的条件，允许身体带有残疾者参加考核。如果考核通过，就可以加入军团，每个月给家中发放食物药品作为补贴。
但，如果选择军团，就意味着经常十天半个月，甚至半年都在外打仗。
秦虞山神色一僵，很快又若无其事道：“没，他们搞错了人，被选中的不是我，所以把我的申请退回来了。我就说我运气没那么好，被对打的摔成那样还能过考核。”
“撒谎。”纪宿雪道，重复了一遍，“你撒谎。我已经在军团的预备役名单看到你，除非你自己拒绝，否则不可能被退回申请。”
秦虞山面不改色道：“是啊。他贴出来后才发现名单搞错。我跟他说不用那么麻烦再改，到时候我会直接找借口不去。”
纪宿雪低咳一声，秦虞山装装的，现在一下紧张起来，靠得近了点，“怎么了，是不是又嗓子不舒服了？我看……”
唰地一下，胸口折起的纸被纪宿雪抽出，秦虞山反应过来他的目的就是那张纸，眼疾手快要去抢，纸却被纪宿雪一下塞进衣服。
他顿时抢也不是，不抢也不是，愣在原地面上浮起一点羞意和局促，“你…你……”
纪宿雪心思却不在那一点小暧昧上，道：“藏着这个证明，和我说没有通过。秦虞山，你在想什么。护卫队的职责是巡逻一街一巷，但很多年前你就说想继承父母的意志上战场，现在又临场退缩了。为什么？”
遮遮掩掩不愿直面的事被揭开，秦虞山脸上的情绪消失，半晌，他才道：“我走了，你怎么办？经常生病发烧得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万一虫族来了，有谁能第一时间冲过来带你跑？难道要我明知你会有危险还要一意孤行离开吗？我做不到。”
纪宿雪一字一句道：“不要把你的愿望锁在我身上。”
秦虞山道：“我的愿望早就不是曾经单纯的立志上战场了。我……我……”他铅灰色的双眼紧紧盯着他，像是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
还不到时候……一无所有，他拿什么做承诺。
“你是不是觉得，我后来才接到纪家来信，为了你选择离开？”纪宿雪对着秦虞山道。
秦虞山没有说话，神色冷峻。
纪宿雪没有被他的低气压吓退，继续道：“纪家在你之前发了来信。但是你一直跟着我，所以为了甩开你，我才让你去军团。”
秦虞山拗不过他，一番劝说下还是去了军团，但一个月回来后，只剩下空荡荡的房子，纪宿雪早已离开。
他发疯似的四处找人，最终还是一个邻居道：“他啊，跟着一艘可漂亮的飞船走了。头也不回。”
秦虞山一下子懵了。
为什么……？
纪宿雪看着他，目光却像透过他看到了十几年前无措的少年。
“留在赛特星，我的眼睛永远得不到重现光明的机会，你可能也永远只是个小士兵……拖着你的手。两个穷困潦倒的人拿什么赚回人体机械。秦虞山，我受够了无尽的病痛，一点都不想等。”
而那些安排，事实证明也是多余的。适合秦虞山的地方就是战场，他一刻也没回头，秦虞山后面的一年也没有来找他，说明他在军团过得很好。
秦虞山敏锐地捕捉到关键，“……什么叫没有来找你？”
纪宿雪一噎，道：“这不重要。”他语气冷静，“我只是想告诉你，没有必要再因为我插手什么。你可以放下了，理直气壮地恨我，或者冷眼旁观。”
秦虞山眼睛透出一丝血丝，死死盯着纪宿雪，“不。你当初离开没有留下一点消息，我去哪里找你？我找得所有星球都要翻开了！”
纪宿雪眉头一动，没有一点消息？他意识到，自己当初安排给秦虞山，如果军团不顺利就去找他的路线和船票出了问题。
比他反应更快的是秦虞山，他从纪宿雪的表情中察觉出什么，问：“你是不是留了什么给我？”
秦虞山逼近，眼睛眨也不眨。他其实已经忘了当初被放弃的感觉，但是短短几句话间，另一种可能阴差阳错被抹灭的不甘占据了他的心神。
“是不是？”
纪宿雪没回答。秦虞山却像是得到了赦免，情绪瞬间明朗，“你当初心里是在乎我的。”
纪宿雪表情微妙，这不是他想要的走向。
秦虞山靠近他，一字一句道：“如果你非要说我恨你，那就当我救你也是为了恨你。你别想甩开我。”
话音刚落，秦虞山打开探视室的门，抓着纪宿雪的手腕就要带他走。
“你？”
纪宿雪错愕地被他抓着，一路往外走。秦虞山的机械手很凉，握的力道却很紧。
“我现在就告诉他们，堂堂正正爱慕你，没有什么错。”
“他们？他们是谁？”话音刚落，纪宿雪听到门口一阵喧哗声，似乎是很多人挤在一起吵吵嚷嚷。但是没等他看清情况，眼前一黑，秦虞山脱下帽子盖在他头上，手臂一勾一揽，已经把他打横抱进怀里。
纪宿雪要挣扎，秦虞山低声道：“别动。很多人。”
纪宿雪一僵，下一刻，人声如潮水涌来。
“秦将军，您怀里的是纪先生吗？”
“秦将军，您可以解释一下自己是否在他人婚姻存续期间有不正当行为。”
“秦将军，您是不是当了小三？！”
此话一出，整场都安静下来。
秦虞山隔开人群把纪宿雪抱到车上，一手关门，端着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神色冷峻地道：“是未遂。”
人群一片哗然，随机闪光灯像机关枪一样闪动。秦虞山上了车，一脚油门，把所有人都甩开了。
纪宿雪扯开帽子，叹为观止道：“秦虞山，你以为在演偶像剧吗。把这种想法公之于众。”
明晃晃地向记者宣誓自己当情人的想法，自己堵死了退路。纪宿雪从未见过这样的操作，现在连含糊都无法应付过去了。
秦虞山借后视镜看了他一眼，道：“正合我意。”
悬浮车一骑绝尘开到了A1区，纪宿雪本以为他要送自己回去，不想车子直直驶入一座陌生的房子。
“这是哪里？”上了车总不能跳下去，纪宿雪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陌生的场景还是让他升起警惕。
秦虞山转身把沙发上的袋子递给他，“我家。这是衣服，洗过了，新的，你应该能穿。”
纪宿雪没有伸手去接。
秦虞山道：“外面现在乱成一团，哥尔摩军团一直在散播你害死问臻然的谣言，舆论满天飞，你之前住的房子都是人在蹲守，不能住了。”
顿了顿，他又道：“你被他们关起来的这两天，我已经搜集好了证据，很快就可以证明你的无辜。”
秦虞山在来之前火急火燎，但还有一点理智，知道舆论走到这种地步，不是单靠压就能让纪宿雪的生活恢复正常，一是要澄清，二是要让他们忌惮，比如受害者是军团上将的爱慕对象，那么那些人在下笔时多少有斟酌，最多往三流桃色新闻发挥。
再者……
“不要转移话题。”纪宿雪一针见血，“你把我从看守所带出来，谢谢你。但是你把我和你捆绑这件事，并不是必须的。”
他的潜在台词是秦虞山执意要把两人捆绑在AO关系上。
秦虞山突然笑了一声，逼近他，与他对视，“你说得没错。”
“我别有私心。”秦虞山伸手，把他抵在墙边，铅灰色的眼眸深深看着他，“有一点我或许早应该这样做了。只有强势的靠近，才能让你看清你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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