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宿雪有预感秦虞山不会轻易放弃，所以在大厅看到他也没有很意外。
既然他说要谈谈，那就好好谈谈。
穿过长廊，走回办公室，一路上都不见人影。纪宿雪只当秦虞山清了场。
两人在沙发坐下后，一个军装打扮的副手不知从哪里闪出来，提着东西放到桌面上，又立刻离开。
纪宿雪猜测里面是什么小型机械装置，就见秦虞山保持着一副冷静的表情，动作小心地打开盒子，一层层铺到桌面上。
纪宿雪表情从一开始的平心静气，渐渐带上了一丝迷惑。
炒青菜、蒸排骨、参鸡汤、雕花水果……想象中的武器变成了味蕾炸弹。
纪宿雪一头雾水，又渐渐会意，当他在献殷勤，腹稿将出，就见秦虞山端着谈军机要事的态度，冷静地说：“我今天来，是想和纪先生谈一谈关于食养对人体机械的影响。对此可能要纪先生亲自实操一下。”
“……”
纪宿雪沉默良久，对秦虞山道：“秦将军，你身上的机械装置已经破损到造成神经紊乱了吗？”
那天访谈结束后，秦虞山意识到他不该在问家问那个问题。
两人的婚姻既然已经发展到数次需要监察员上门，那么问臻然必然会有所防范。不只是收买监察员，在家里，问臻然很可能也有监视器时刻监控着情况。
无论真相是什么，纪宿雪都不可能说出来。那么只有换一个地方，秦虞山才可能从他口中得到答案。
而很巧的是，在他还没想到选择地点时，就在昨天发现了已经回来上班的纪宿雪。
所以他来了。
秦虞山本来想问他昨天为什么不接他的预约，再谈一谈关于问臻然是不是威胁他不准把受伤的事说出去，渣男老公不如烂叶菜的问题。
但是眼见纪宿雪忙了一天，水都喝得匆忙后，他就改主意了。
要打开一个人的心扉，不如先从打开胃口开始。秦虞山自认厨艺没有退步，还是有拿下纪宿雪的水平的。
副官欲言又止，秦虞山沉着地哐哐剁排骨，一副事情完全在掌握之中的模样。
副官不知道秦虞山是不是又犯了失心疯，只知道从见到纪宿雪第一眼开始，他就进入了自己的节奏。
副官镇定地守在门口，只当自己是块木头。
秦虞山张口就来：“是不太好，出现失灵情况。所以需要纪先生帮忙看一看。
“不过短时间内不着急，我挺好的，所以就算没预约到纪先生也没关系，也没有出现拿不稳枪、端不住锅的情况，一点都不影响生活。”
纪宿雪：“……”
秦虞山看似正经其实阴阳怪气的发言倒是让他想起了过去。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但秦虞山从那时候就喜欢这么说话。
无论他如今的目的是什么，爱说怪话这一点应该是没变的。
副官听着里边传来的声音，恨不得自己聋了。
纪宿雪不知道他在玩哪一出，端起桌上的水抿了一口，保持心平气和地说：“我建议秦将军另请高明，我修不了神经上的问题。”
他起身，绕过秦虞山要往内室走去。秦虞山脚步一迈就挡在了他面前，说：“纪先生今晚还有工作，不方便探讨这个问题的话可以先解决一下实操。我记得纪先生还没吃饭？”
他点到即止，让开道路，似乎十分有礼貌地说：“纪先生，我们今晚的谈话就先到这里，明天我再来找你。再会。”
秦虞山深谙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战术，不过多停留不惹人烦，仗着身高腿长，没等纪宿雪回应，几步跨到了门边。
“Arthur，关门。”
原本是手动的大门砰地一声关上，人工智能不会因为你是什么人物而不敢动手。秦虞山再走近一点，门就会狠狠拍在他身上。
军靴停了下来，纪宿雪在他身后道：“秦将军，请把东西带走。”
秦虞山转身，纪宿雪依然是一身白色医师长袍，满身清冷，目光不闪不避，“或者，把您想谈的话现在谈完。”
纪宿雪从他的举动中意识到，秦虞山必然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这次没有谈成，下次他还会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又改了主意不谈了。
秦虞山站在对面沉默片刻，说：“你确定要我现在说吗？”
他的视线停留在纪宿雪身后，投影屏上清楚地显示着纪宿雪的工作安排一直到晚上十点。
纪宿雪低头，在手环上操作了一下。那些被他一路安排满的工作已经均匀地重新分配过。
“现在可以了。”
“好。我还是那个问题，问臻然，是不是对你有暴力行为？”
纪宿雪语气淡然近乎冷漠：“没有。”
秦虞山难以置信地大步走近，举起他的手腕，“那这是什么？”
纪宿雪袖扣在工作后就松开了，袖子一抬起就滑落下来，露出淡淡的青痕。
alpha的掌心滚烫，虽然抓着他，力度却很小心地控制在一个度。纪宿雪轻易挣脱束缚，用一种轻柔但有力度的语气道：“这是他不小心伤到的。”
秦虞山面部肌肉变得僵硬，半晌，他冷静下来，道：“是不是他在威胁你，不让你求助？”
“你想多了。”纪宿雪道，“比起这个，秦将军还有其他什么想对我说的，一起说了吧。”
秦虞山锋利的眉拧起，刚要开口，门外一阵声响。纪宿雪让Arthur重新打开门，副官冲了进来，微带着急道：“将军，军部要事。”
秦虞山接过他的屏幕，加密通话上，几个关键词加粗鲜红。
草草扫过讯息，秦虞山转头对纪宿雪道：“事发突然，剩余的事我们改天再说，抱歉。我知道你还没吃晚饭，这些食物是给你的，记得吃了饭再工作。我还会来找你的，下次见。”他说得飞快，看起来确实事态紧急。
刚迈出一步，秦虞山始终不放心，又回头道：“我还是那句话，任何事我都可以帮你，不要害怕谁的威胁。”
副官行了个礼，急匆匆追着上司的脚步离开。
“……”
一室的香味中似乎还残留着alpha强烈的存在感。秦虞山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纪宿雪失语片刻，拿起通讯器要联系周安处理桌上这些东西。
滴滴的通讯音中，最厚实的盒盖突然啪嗒一声打开，中间升起一个平台，柔和的八音盒乐声随之响起。
与寻常八音盒不同的是，上面的不是什么可爱人偶或者漂亮造景，而是一个主要由铁线圈捏成的线条小人，摆出夸张的姿势旋转着。
纪宿雪停下手，感觉到一些眼熟。他拿起小人拨弄了一下。小人缠得很紧实却带有弹性，歪了半个身子又慢慢回弹回来。
凝视着稀奇古怪的小人半晌，纪宿雪坐下，开始掰扯小人。拉长，揉团，左手在前右脚在后。小人奇形怪状地东倒西歪，纪宿雪心里却蓦地塌了一角，脸上露出一点笑意。
桌上的食物散发诱人香气，纪宿雪终于正眼看这一桌食物。食材新鲜，用料讲究，清淡不失色香。
他舀起一勺金黄色的鸡汤，鲜甜温暖的汤液安抚了他空虚已久的胃部，隐隐带着熟悉的味道。
还在荒凉的赛特星生活时，秦虞山便时常倒腾各种各样的食物。
身体不好又生活在战争频发的环境中，纪宿雪常常生病，一生病就没胃口，连派发的应急营养剂都吞不下去。
秦虞山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你不吃，等虫族来了跑不动，我也抱不了你，小心被抓走！”
纪宿雪裹着毯子缩在角落一声不吭，闻言低低道：“那就被抓走吧。”
秦虞山气急败坏，转身就走。
等再回来，捧着一锅奇奇怪怪的东西，脸色臭臭地说：“试试这个。”
纪宿雪抬眼瞥了一下，语气柔弱但坚定地说：“不要。看起来像毒药。”
秦虞山被一噎，强撑着说：“他们都说这么做的食材你肯定有胃口。卖相差了点，但是吃不……吃不难吃。”
纪宿雪有气无力说：“你是想说吃不死吧。建议你放弃加那些乱七八糟的不知名草药。虽然死不死的无所谓，但是我不想被毒死。”
秦虞山被他塞得哑口无言。
一次又一次，秦虞山卯足了劲在食补上下功夫，愣是在赛特星练出了一手好厨艺。
城市上方，不知是谁放的烟花，绚烂的火花在深蓝的夜空砰地炸开。
像是突然从幻梦中惊醒，纪宿雪侧头去看。
巨大的落地玻璃一面映出流光溢彩的悬浮车轨和万家灯火，一面映出孤灯下单薄的身影。
焰火化作星点降下帷幕，桌上的通讯器突然震动起来，问臻然的头像跳出在屏幕上，纪宿雪无动于衷，任它震动。
如此两三次，终于没了声音，只跳出几条消息。
“看到了回个消息好吗？”
纪宿雪吃掉了份量刚好的食物，洗干净食盒，把铁丝小人推回盒中，复原机关。在生活助理进来后让对方放到前台等明天秦虞山来了还给他。
然后起身，继续工作。
接到纪宿雪通讯的周安从操作室出来，拿上资料和纪宿雪去开会。生活助理提着食盒离开，周安看了一眼。盒子精致，韵味十足，不知是谁这么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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