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尘欲上前扶住保安大叔,被远空博士抢了先。
“你先去看他。”远空声音透着凉意,净尘不敢抬头看老师。曾经他是老师最得意的弟子,从来没有让老师操心过。
但现在他捅的篓子一次比一次大,这些更是上至十重天,下至地府都得罪了个遍。
净尘低着头看向刚刚恢复人身的云烛,伸手在他脸上碰了碰,冰凉的触感让他不禁心头一凛。
忙由伸手探云烛的鼻息,虽然微弱,好在还有。
“我都这样了,你不关心我,还担心他的死活。”老保安一手将口旁的鲜血抹掉,没好气的对着净尘道。
“我……老师不是在旁边吗?”净尘觉得保安大叔这话说的有些越界,他与保安大叔确已相熟,但是总不比与云烛的关系。保安大叔也应该知晓,为何还会说出这种逾矩的话?
但又无力去反驳,只能将老师推出来搪塞。
“净尘,云烛化为白莲本体,定会记起前世的一切,我也不该再隐瞒于你,待我调息片刻,你到云烛殿来找我。”保安大叔言罢,朝着远空博士抬了抬手。
远空博士并未多言,扶着保安大叔去了云烛殿。
净尘早想追问这一切,但每次都被其他事情打断,今日见保安大叔的神情,恐怕事情不会简单,他心里七上八下。
他看着面色苍白的云烛,紧抿住下唇,将人的手握紧。
良久后保安大叔推开房门,声音有些疲惫的看着净尘道“你去吧。”
净尘看着老师黑沉的脸色,心中更是不安。
放下云烛的手,随着老师走了出去。
净尘的一条腿刚迈进云烛殿,便听到身后老师唤他的声音。
他下意识的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老师。
老师将鼻梁上架着的金丝眼镜摘下,整个人都显得年轻许多,净尘有些恍惚。
从小便与老师相识,叫了这么多年老师,总以为他是自己的长辈,可此时看去老师的容貌竟然与自己相差无几,甚至比善于装成熟的师兄看上去还要年轻几岁。
“老师……”净尘一时语塞,曾经熟悉的老师,这一瞬有一种陌生的感觉。
“净尘,今天你跨过这道门,我们的师徒便缘尽了,想最后再看你一眼。”远空博士的话第一次有了温度,似是压抑许久岩浆,将要喷发出来的炙热。
净尘不适应老师用这种语气与自己说话,但相对于语气而言,他更在意的是老师的话。
什么是师徒缘尽,难道老师要走吗?
净尘忙上前几步,双手如小时候害怕时一般抓住老师的衣袖,手指攥得发白,嘴唇都有些颤抖的问“老师您要走吗?”
“你进去吧,这一切也该明了了。”远空的神情中有不舍,但是更多的是一种释然。
“如果知道这一切的代价是老师离开,我可以继续糊涂下去。”净尘语气坚定。
“我不会走,放心进去吧。”老师扔似从前一般,拍了拍净尘的肩头。只是此时净尘的身高已经超过老师,他需要费力的将手太高。
“真的?”净尘最后一次与老师确认。
“我从未骗过你。以前不会,现在更不会。”远空的语气笃定,唇边露出一抹笑意。那抹笑意对于净尘来说太过珍贵。
他总觉得老师的目光清明,但又幽深不见底,里面看似古井无波,却不知深处藏着多少秘密。
那些秘密或许今天便会揭晓,顺从的点了点头,转身朝着殿门走去。
走进殿内前,又一次站定,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老师,总觉得只要再迈出一步,出来后所有的一切都会改变。忍不住要再看一眼此时身边的人。
再回过头时,净尘的脚步决绝,没有一丝犹豫。
殿内一个人影背门而坐,净尘从这人的背影瞧去,只感觉异常陌生。
那人一席淡青色长袍,因身形瘦削,倒显得袍子过于宽大。花白的头发用一根乌木簪盘在头顶,身形挺拔。
净尘又向四周瞧了瞧,没有看到老保安的身影。
“真是有眼不识神仙啊,不要找了,我就是那个胖子保安。”面前的人突然开口,净尘怔在原地一瞬才缓过神,确信刚刚的话就是从面前这人口中说出来的。
他缓慢上前,坐在间隔一个蒲团的位置,前倾身子朝那人的脸上看去。
只见老人精神矍铄,双眼低垂更显高深,花白长须垂直胸前,还真是从前想象的神仙模样。
“你也是神仙?”净尘此时已经不再对身边任何人突然掉马甲的事情觉得惊奇,毕竟他身边好像就没有一个是正常的,包括动物。
“我是神仙的师傅太虚老祖。”那人双眼始终低垂,并未张口,声音却已经传到净尘的耳中。
“你要告诉我什么?”净尘好奇的看着身边这位神,心中暗暗将他与云烛对比,相较之下这人应该更厉害一些。
“此事讲起来太长,你将头伸过来,我帮你开了神识,你自己看吧。”那人终于转头看向净尘,抬起一只手结印。
净尘乖巧的将头朝着那人伸去,直觉一股凉意从头顶注入。
如一根寒冰针从百会贯入,那股凉意瞬间便贯穿脚底。
净尘只觉得自己被冰冻在此处,全身都动弹不得。
片刻后所有的神经开始复苏,周身如万针齐入,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滴下,身上的衣衫也都被汗水浸湿。
不知过了多久,这种蚀骨的痛感才彻底消失,却而代之的是一种轻盈之感。
只觉得全身的血肉皆被重新塑过一般。
舒爽万分,血液如同清泉滋润着新长出的骨肉。
全身的神经从疼痛到麻木再到生出知觉,从四肢百骸向大脑冲去,无数的记忆碎片在头脑中闪过。
那些并不属于他的记忆,在头脑中越来越清晰。
高耸的悬崖边,一个白色身影快速坠落。
一个腰间挂着清心铃的身影,挥舞着长剑从自己眼前划过。
那双爱笑的眼,薄薄的唇,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似是电影倒放将他拉回久远的记忆源头。
青宵峰上两个七八岁的孩童手舞着木质短剑在瀑布前挥舞,身着白色的小童身形潇洒,身着青衣的小童却略显笨拙。
“净尘,你看这样舞,你再学不会小心师傅又罚你去瀑布后的寒潭中面壁思过。”白衣小童声音略显稚嫩,语气却非常认真。
“云烛,我有认真在练习了,但生性愚钝,就是学不会。师傅会后悔收我为徒吧。”青衣小童口中说着,手上却一刻未停。
“师傅可是太虚老祖,三十重天上下来的天神老祖,收徒是要看根基的。他能收你就说明你有旁人没有的根基,何必妄自菲薄,我陪你一起练,如果师傅罚你,我也陪你一起受罚。”白衣小童将自己的剑收起,坚毅的看着对方说道。
“云烛你真好,若是有一天师傅罚你了,我也陪你一起。”
两个小童说着嘻嘻哈哈笑了起来,飞瀑落下溅起的水花将二人的衣衫打湿,却无人在意。
直到一道青色削瘦的身影出现,两个小童立即收敛笑容,将剑别在身后,拱手行礼,口称“拜见师傅。”
“你们剑练得如何?”尚一头青丝的太虚老祖朝着二人问道。
“回师傅,对剑法已有感悟,但尚显生疏,我二人会继续精进。”白衣云烛再次拱手回。
“小净尘,你呢?”太虚老祖挑了挑眉,朝着净尘问道。
“请师傅安心,我会加倍练剑,绝不让师傅失望。”青衣净尘拱手,目光低垂。
“好,为师今日暂且信你们,快去用膳吧,明日再考。”太虚老祖言罢隐去身形。
两个小童一路嬉笑着回了山中的一处道观。
观并不大,只有一座正殿,两间禅室,旁边还有一个临时搭建的小厨房。
练了一整天的剑饿极,累极,二人风卷残云般的将桌上的青菜白饭一扫而空,云烛满意的抚着肚皮回了禅房。净尘则将桌上的碗碟收拾好,将厨房收拾干净后才回房。
二人歇息片刻便调息打坐,一晚便如此过去。
十余个寒暑都是如此度过,只是冬日里道观会覆盖一层白雪,他们二人也会覆雪在瀑下练剑,倒也不觉得寒冷。春日里迎春抽芽,为道观增添一份生机,二人除了练剑,还要照顾观中新生出的花草。夏日暑气灼人,这山间却自有一片清幽,蝉鸣声中云烛总会昏昏欲睡,每次都要净尘用寒潭水将他惊醒。秋日这满山黄叶,便成了二人剑下的黄蝶,随着剑花的晃动,上下飞舞。
飞瀑下不再是两个小童,恍惚间便长成了两个少年。
仍是一白一青两个身影,只是青衣的净尘不再担心被关入洞中面壁思过。而那个白衣的云烛倒成了洞中的常客。
并非是因为他练剑不认真,而是因为这个少年性子太过跳脱,观中清律犯了个遍。无奈师傅给他一只清心铃,说是能帮他化性。
但是这个铃铛整日在耳边叮叮当当,能不能化性云烛不知道,倒是每次犯错总能被师傅第一时间逮到。
铃铛又不敢摘,只能将膝盖上多垫点布,跪的时候不至于膝盖疼。
净尘总会看着云烛鼓鼓的膝盖发笑,然后帮他涂药。
温馨的画面在眼前一幕幕闪过,净尘只觉得心中涌入无数暖流。
但这一刻的温馨并未停留多久,便被一阵苦楚冲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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