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堕魔,但不是她的孩子。
被种下混沌之根的人,会消磨掉从前一切特征,外观与常人无异。
这位少年乃是观心初期之境,但面对已达观心境巅峰的晏寻清,他似乎浑然不惧。
“看来想要取走这里所有人命,变得有些困难了呢。”
少年目光死死盯着躲在两人身后的李老爷,凉凉低喃:“那便杀你一个好了。”
“师妹,看住雇主。”晏寻清低声嘱咐。
“嗯。”
扶璎应声,就在同时,少年与晏寻清纵身飞出,晏寻清呼剑拦住少年身形,气势强劲,少年只得先将他视为当下对手,二分纠缠难分,院中风摇树摧,木石破碎,亦闻得堂内女眷惊恐呼叫之声。
“这两人不分上下,那位仙长恐怕也难以将其诛杀!姑娘,在下无碍,你且助仙长对付那魔修去吧!”李老爷张皇催促道。
扶璎拢袖自若,都未回头觑他一眼,淡淡说道:“阁下放心便是,大师兄不会败。”
那魔修的功法十分霸道,能在观心初期便发挥观心巅峰之力,但如此消耗极快,不过多时,便会气衰而落下风。
半炷香过后,少年渐渐乏力,愈发摆不脱晏寻清的追缴,那副张狂的面容显出愤懑不甘之色。
扶璎微微摇头,看来这小孩对自己的力量并不知根底,否则他便不会选择有观心巅峰修士在场时出手了。
晏寻清白衣飒沓,如揽月华,一剑化三清,将魔修少年击落在地。
少年胸膛洞穿,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咳嗽不止。
怀玉剑掠过霜芒,落于少年眼前,他猛地抬头,只见白衣青年长身直立,面容冷峻,以俯视之姿寒凉地盯着他。
“天赋惊人,可惜堕了魔道。”
少年狠狠擦去嘴角血,猩红眼瞳凶如野狼。
“你是仙门正道又如何,还不是为虎作伥,善恶不辨!”
晏寻清眸光骤利,怀玉嗡鸣,这一剑便是致死之招。
未想那少年怒目圆睁,灵气大动,蓦地一道结界割裂空间,抵挡于剑尖之下,地面上残败的少年顿时凭空消失。
晏寻清讶然张眸,神识查探他已不在其间,带着狐疑收回了剑。
李老爷跨着大步忙赶着过来,眼球都快要瞪出眼眶。
“仙长,他是死了……还是逃了?”
“消失了。”
“?!”
晏寻清转身看向他。
“不是逃跑,而是消失。”
“这堕魔,竟会空间法术。”
“什、什么?!这不应该啊……”
晏寻清眼神投去质问,李老爷恍然察觉自己多嘴,支吾道:“空间系,那不是极为稀有的顶级法术么……一个观心境的魔修,居然能掌握这个……”
“的确令人意外,否则他不会这般好运。”
晏寻清抱起双臂,低垂的眼眸之中,透着一分不快。
“仙长可不能就这样走了,那魔修还活着,定会卷土重来啊!”
李老爷愈发激动,恨不得抓住晏寻清的手去乞求。
“自然。”
晏寻清冷淡启唇,注视着中年男子的眼睛,不容欺瞒。
“但,阁下也该讲讲那些未说之事了。”
李老爷喉头一哽,还想装傻糊弄,然晏寻清眸光锐利如剑,仿佛他再在他面前蒙混,就会被那双眼剜心绞腹。
“好……我说,那魔修名叫小谷,曾经……也是咱江台镇上的。”
李老爷将两人招呼进了厅堂,夫人与儿女们受了惊吓团在一块,还因方才门外的动静心有余悸。
“爹爹……”
年幼的小儿言语咿呀,什么也不懂,只顾伸手走向李老爷,脚下还打着跌。
小厮挑了灯花重新燃起烛火,中年男子坐在中间,轻抚小儿脑袋,娓娓道来。
三百多年前,镇上出了一位天才少年,十一岁启灵,自学心法游刃有余,乡亲们都说,他该去仙门大宗进修,日后定大有作为。
然而,少年自幼丧父,母亲又染病体弱,家中再无旁人,他便未去远行求师,只在家中一面照顾母亲,一面参悟修行之道。
他某日听得,母亲的病尚有法可医,只是需要寻得药材,他四方打听,知晓了药材生长地,想要去寻,又恐母亲一人在家生了变故。
那时,母亲闺中密友站了出来,说她可代为照顾,让少年安心求药便是,少年感激应下,独自踏上旅途。
“可意外终是防不胜防,他外出两月过后,生母突然病发,其密友束手无策,前来李府求在下施救。在下虽不懂医术,但也是当时镇上少有的修士,可用灵力帮其暂缓病情。就当在下为那位遗孀运功压制时,她忽然疯魔,反噬自身,在下用尽全力也未能将其救下,只能眼睁睁看她亡命在前……”
李老爷扼腕长叹,惋惜至极。
扶璎:“如此说来,李老爷虽未救下那少年生母,也算是出力的恩人,为何被他寻仇呢。”
李老爷叹道:“他生母去世时,他刚好外出寻药归来,见我在他家中,误以为我是杀人凶手,一怒之下走火入魔,抽身远去。若非那时他境界不如我,恐怕当场他便要手刃在下了。”
说到此,中年男子不禁汗颜。
晏寻清:“堕魔之人,心智受损,不辨黑白乃是常态。”
他站起身,纤尘莫近。
“诸位歇息去吧,魔修已受重创,行动不便,暂且不会现身,我与师妹二人暂且会留宿府中,保证诸位安全。”
众人依次散去,烛火将尽,晏寻清与扶璎看着对方,女子眼眸清明,跃动烛光,男子眼中三两无奈,有话无力言说。
两人在李府里住了几日,每晚夜色明朗,再无杀气侵扰,但府中女眷们仍然难安,每日带着孩子同姐妹结伴而行,连休息都要三五成群地挤在一间房。
扶璎缓步行在院中,时常静然伫立,看着屋檐落燕、风卷枯叶,兀自出神。
她从不会感到无聊。
在山里时,看毛虫结蛹都能一动不动盯上一天。
“姑娘,天凉,就莫要在这风里吹着了。”
李老爷笑吟吟地站到她身后,语气毕恭毕敬,只是比起面对晏寻清时,多了些亲近。
“阁下修行之后,还会怕风寒吗。”
扶璎半垂下眼睫,噙着嘴角,却无几分笑意。
“倒是忘了,我这些夫人身子骨娇弱,一不小心便体虚生病的,哪有姑娘这等宗门子弟坚强。”
“有事仙长,无事姑娘,李老爷倒是颇懂世故。”
“呵呵,不敢当,只是在下见过那么些绰约女子,但她们的美貌加起来都不如姑娘半分,叫仙长太显生分,噢!称姑娘为仙子再合适不过!”
李老爷扬起手指,兴奋不已。
扶璎压低眼睫,气息微妙地凉下一分。
“你或许还有救。”
李老爷目放贪光,以为讨了扶璎欢心,两手晃晃不安,就差贴了上去。
殊不知,扶璎略去了前半句话。
——若他没来招惹她,他或许还有救。
说时迟那时快,魔修少年狰狞的面目突然倒悬在两人之间,怒目盯着李家老爷,眼神冰冷刺骨。
李老爷大惊失色,赶忙撤步,少年伸手绽开结界,要将自己与他包裹其中。
刹那间,怀玉剑破空而出。
扶璎闻得剑鸣,眼睫微颤,蓦地转身出手,佯装要阻拦少年的模样,触及那道结界,被一同吸入虚无空间之中。
晏寻清握剑落在那处,三人已消失无影,他握紧长剑立于原地,周身狂风大作,一双寒目怒意尽发。
-
虚空之内一无所有,目之所及尽是白茫一片,正如无底的绝望。
少年胸口还破着洞,残碎布料堪堪遮掩,身后的白隐约透露在缝隙中,映出胸腔内鲜红的颜色。
“你竟能跟过来。”
少年鹰隼般的眸子凝视着扶璎,尽管对方只是凝思境,但能进入他的空间,可见其非同一般。
“你受伤了,被我抓了漏洞罢了。”
扶璎柔和望着少年,姿态端庄,语气温婉,不似临敌之状。
少年心觉诡异,捂上胸口,没有妄动。
“让开。”他低沉喝道。
“为何要杀他?”扶璎轻声发问。
少年眸光闪烁,面对这怪异的女子,即便她站在敌人那方,他竟生不出半分伤她之心。
听着她的声音,心底……反而如柔羽抚过一般,朦胧温暖。
熟悉又久远的感觉,他不明白。
“他是仇人,该杀。”
“哪般仇人?”
“他杀了我母亲。”
少年眼眶微张,蓦然悟到什么。
对了,昔年母亲也是这般温柔美丽,他却有些记不清了。
“仙子,诚如在下先前所说,那都是误会!”李老爷突然出声,义愤填膺地指向少年。
“你这崽子不明就里,道心不坚,甘为堕魔!早知今日,当初老爷我就不该插手你家的事!”
“放你的狗屁!!”
少年顿时破口大骂,稍稍静下的心又变得狂躁不已,眼角魔纹蜿蜒鲜亮。
霎时白色空间如同相应少年,开始剧烈震动。
“分明是你贪图我父亲留下的《月蚀心法》,又对我母亲起龌龊之心,我母亲不从,被你逼死!”
李老爷恼羞成怒:“你……你胡说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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