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老问题。我听他的意思,可能想让你停工两三天自己琢磨一下怎么诠释高顺第三个人格。”
高顺由于童年受到养父母的精神虐待,成年后就分裂出了两个人格,除了本来的人格之外,一个是比高顺年长的“高成”,另外一个是只有九岁的“明仔”。
在明仔的认知里面,孤儿院出身的他很幸运地被高美兰夫妇收养,成长于书香门第,加上高美兰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很早就已经把他们当作自己的亲生父母。
高成的出现,是高顺为了保护自己而创造出来的兄长,性格比较刻薄、强势,而明仔则是他对美好的家庭生活保留的向往。
演一个性格挑剔的成年人并不难,难的是怎么去揣摩“明仔”。
剧本重写之后,骆应雯也找过很多资料去研究怎么演绎明仔,甚至还观摩了不少这个年龄段的小演员的表演。
他自问演得不功不过,连日来内心也一直忐忑不已,果然被麦沛标看出了端倪。
连自己都不收货的演技,又怎么可能让导演满意。
麦沛标亲口将消息告诉骆应雯的时候,他反而松了一口气。
合作了一段时间,彼此都已经熟悉了对方的行事风格,嘴上不说,麦沛标知道骆应雯也不好受,拍了拍他的肩就让人离开片场。
“我给你放几天假,回去好好想想,这个角色很关键,一个成年男人要用演技说服观众相信银幕里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更是难上加难,你是有天赋的,只是还需要点时间想清楚。”
骆应雯还想说什么感谢理解的话,麦沛标已经重新拿起对讲机喊话工作人员准备下一场戏的拍摄,他只好先行离开。
这个时候离开反而有点尴尬,还没到放饭时间,麦导似乎也忘了,早知道他应该厚着脸皮吃完剧组饭再走的。
想归想,骆应雯还是换了便服跨上电单车离开了片场。
驶离第一个路口的时候,忽然想到了很久之前有一晚,那时候他们还未熟络,阮仲嘉撒气说要吃长洲糯米糍。
油门一拧,黑色电单车往中环码头驶去。
像他那样工作日中午搭船入长洲的人并不多。
也没必要节省时间,骆应雯买了普通船票,一来一回需要差不多两个小时,但船舱是开放式的,通爽。
上船之后,他特地挑了一个靠近船尾用来绑缆绳的钢板缆桩,背对着乘客坐了,那样可以安静地想点事情,发一下呆。
有檐篷遮挡,阳光只晒到脚边,一只小麻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两条牙签一样的小短腿蹦蹦跳跳地在他身边打转。
他抬手给小鸟儿拍了一张照片,传送给男朋友。
电话另一端的人大概在忙,几分钟后依然是未读状态,骆应雯干脆放下手机,这时候螺旋桨发出轰鸣,将浪花碎成泡沫,咸腥的海水味夹杂着柴油烟味扑进鼻腔,渡轮启航了。
长洲不算远,却与来时的中环完全不一样。
如果中环代表的是香港作为国际金融中心的脸面,那么长洲就是这个繁华大都市褪尽铅华的模样。
船靠岸的时候,骆应雯收起剧本,站在晃动的甲板上,想起笨拙的粉红小猪趴在沙滩上动情地说着“长洲!我要亲吻这片圣洁的土地!”,忍不住笑出声,都怪阮仲嘉说什么自己和麦兜同岁的话,稍稍缓解了他的郁结。
下船后还记得此行的目的,骆应雯沿着泊满渔船的码头走,先随意在路边的档口吃了午饭,胃口不错,沙爹牛米通吃到碗底朝天,再一口气将冻奶茶喝光,满足地起身埋单,继续朝目的地前进。
阮仲嘉虽然久居外国,口味却也贴地,他事前做过功课,知道哪家的芒果糯米糍最好吃,打开地图直奔目的地,顺利买了一打,正打算回去,见到邻近店铺有卖冰菠萝,连忙要了一块解馋。
小时候他随姨婆住,最喜欢吃的就是这种物美价廉的冰菠萝。
将菠萝处理过,切成厚薄适中的片状,放入雪柜上格*冻硬了再拿出来吃,在那个吃雪糕都有点奢侈的年代对他来说是最实惠的美味。
店铺靠海,天气也很好,骆应雯叼着冰菠萝举起手里的一大袋糯米糍自拍,然后挑了一张好看的,又给他忙碌的男朋友发过去。
这次男朋友终于有空,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阮仲嘉:“你今天不是拍戏吗?”
骆应雯:“剧组临时有事放几天假,我想着你之前讲过要我去买长洲糯米糍,特地过来买的,等你收工了我送过去。”
阮仲嘉哪会想到骆应雯还记得自己某天随便讲的说话,既然人家已经在长洲了,再拒绝就显得小家子气,干脆认认真真地道谢。
又揶揄他:“这么好呀,那你有亲吻圣洁的土地吗?”
惹来彼此默契地大笑。
还是骆应雯先收了笑意,正经问道:“我回来应该还早,要不我送到剧团楼下?方便吗?”
阮仲嘉欣然道:“好啊,不过我下午还有事忙,只能下来一会,你今天骑车吗?”
骆应雯:“嗯。”
电话另一头传来模模糊糊的人声,像是有事要咨询阮仲嘉,他便接着说:“你先去忙?晚点到楼下再打给你。”
挂了线,看了看时间尚早,骆应雯干脆在附近稍微走一走。
即将迎来太平清醮的缘故,广场上开始有村民搭起了竹棚,他也是第一次见,以前只会在电视上看到民俗活动的盛况,亲临现场还是头一遭。
好像平日遇到的有趣的东西都有了分享的对象。
骆应雯拍了好几张照片,逐一传送给阮仲嘉,包括最有名的抢包山活动那个用红色食用油墨印上“平安”二字印戳的幽包。
意料之中对面没有回覆,他收起手机,拎着糯米糍坐在广场边上,视线对焦在竹棚上,脑里却开始思考明仔这个角色。
对他来说,最困难的是感受自己几乎没拥有过的东西。
被高知家庭收养意味着从此摆脱了贫苦的生活,论经历,他和明仔只有一半的相似之处。
明仔九岁被收养,而他八岁那年因为唯一的监护人滥用药物在寓所内身亡,经社工介入后送去儿童之家。
儿童之家是家舍制管理,当时也有担当起“父母”角色的职员夫妇照顾自己,但对于已经见识过成人世界纷扰的骆应雯来说,根本不能全身心投入,尽管配合,内心深处依旧茫然。
和明仔自小在孤儿院长大不同,他只在儿童之家待过两年,一直有母亲和姨婆的爱护,自然没法体会那种强烈的被救赎感。
他打开了手机前置摄像头,广场无遮挡,阳光充沛,眼睛自然就半眯着,对准镜头努力瞪了瞪,思考着这双眼如何能表达出明仔对养父母的感情。
“要我帮你拍吗?”
骆应雯抬头,就见到一个小男孩看着自己,一边舔着冰菠萝一边说。
“啊,不用,谢谢你,我不是在拍照。”他解释道。
刚说完,不远处传来一声大吼:“明仔!不要走远了!快回来!”
“哦——”
被叫做明仔的小男孩朝他回以笑容,“我爸爸叫我呢,你看,那是我爸爸!”
骆应雯循着明仔所指看去,黝黑大汉从竹棚下来,用脖间挂着的毛巾擦了擦汗,走过来:“不要跑来跑去,一会跑丢了。”
明仔看看父亲,又看骆应雯,咯咯笑道:“我爸爸很厉害的,他还会抢包山!”
骆应雯坐在广场边的石墩上,视线与明仔齐平,清晰地看到对方眼里的崇拜。
明仔大概也是经常在户外跑跳,小麦色的皮肤衬得一双眼葡萄似的,盛满了快乐。
他跟着也笑了起来:“是吗,那真的很厉害,听说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抢包山的。”
“对啊,所以你有空的话一定要来看看哦!”明仔一边往父亲的方向走一边用力朝他挥手道别。
看着远去的背影,骆应雯又陷入了沉思。
自己好像窥见了类似的情感,一种从来没出现过在自己脸上的表情。
正想着,又有一对夫妻牵着小孩的手自他面前走过,骆应雯忽然想,不如多观察一下,说不定会找到答案。
回程时他特地在有小朋友的座位附近坐下,摆出一副发呆的样子有意无意地观摩差不多年纪的孩子的举动。
看电影拉片和观察生活里面的小朋友是不一样的,前者由于剧情需要,小演员的演技经过仔细的打磨,但现实世界里面孩子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是下意识的真实反应,对演员来说是很好的素材。
他一个单身寡佬,又没有成家立室的好友,确实很久没有接触过小孩,这个发现倒让他稍微松了一口气,起码自己无处安放的迷茫暂时找到了出口。
……除了不时有小朋友看着自己小心翼翼捧着的一打糯米糍投来羡慕的目光。
也有胆子大的故意搭话:“哥哥,这么多你一个人能吃得完吗?”
他哭笑不得,只好塘塞道:“我家里有小朋友爱吃。”
害对方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
到剧团楼下的时候还未到收工时间,稍微等了一会,就见到穿着白色T恤黑色运动裤的阮仲嘉急匆匆地跑来。
迎上来的时候脸色红润,笑得欢快。
“等很久啦?”
骆应雯连忙将提着的一大袋送到他面前,“怕你要分给同事,买了一打。”
阮仲嘉接过袋子,装糯米糍的盒子周围还放了一圈包好的碎冰,他笑得眉眼弯弯,说:“你好细心啊。”
骆应雯看他这副模样,觉得自己匆匆忙忙入长洲一趟再麻烦都值了,小心翼翼看了看周围,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阮仲嘉继续叽叽喳喳:“我跟你说哦,今天订做的戏服打样送过来了,很好看的,到时候你要看首场演出,我给你第一排的票。”
“这么好啊,还让我坐第一排。”骆应雯笑道。
“那当然,这是家属福利。”
骆应雯闻言,扑哧一声笑出来,倒是阮仲嘉被他盯得不好意思,摸了摸后脑,“你笑什么啊!”
“没什么,我很开心。”
阮仲嘉抿了抿几乎笑到合不拢的嘴,牵肠挂肚的新上任男朋友就在眼前,连忙多看几眼。
“啊对了,明天晚上《红梅记》首演我要出席一下,除此之外,白天的时间我可以自由支配的。”
骆应雯一时反应不过来,脸上疑惑:“然后呢?”
“哈?你不是说你这几天有空吗?你难道就没有想过约我出去吗?”
面对男朋友的指控,骆应雯自知理亏,但忽然想到自己明天的安排,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过两日就是清明节了。
讷讷半晌,面前那人已经磨牙霍霍,他只好试探道:“我原本有地方想去,不是不能带你,但是怕你不愿意,而且也很奇怪……”
阮仲嘉连忙眯起眼威胁,“我要去,就算是青山我都要去。”
他的男朋友尴尬地笑了笑,说:“那倒不是青山,是宝福山。”
上格:90年代的冰箱一般采用上下门分区设计,上格冷冻下格冷藏,所以约定俗成称呼冷冻为上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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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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