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表时针悄无声息地划过数字十一,日料店里早寻不出其他客人,别样清幽。
这间包厢像是特意为了纪玄屹开的,四下静谧得落针可闻。
苏嘉一瞬不眨地回看他那张难以赶超的脸,再听见他沉声吐出这样的问话,心跳都漏了半拍。
纪玄屹良久地注视她,盯得她白皙透亮的脸蛋飞来胭脂色,再问了一遍:“闻到了吗?”
这句话的声波如有实质,轻点在苏嘉的额间,迫使她回过神。
她仓促地埋下脑袋,胡乱地应:“闻到了。”
纪玄屹视线停在她的侧脸上,本就微有弧度的唇角漾开明显的笑,送出一声促狭:“撒谎。”
苏嘉眉心一跳,下意识地反驳:“你凭什么说我撒谎?”
纪玄屹理由充足:“我今天都没喷香水,你怎么闻到的?”
他下午在别墅泡完澡就遇上她出来了,压根没顾得上其他。
苏嘉用混沌的脑子回顾,这大半天两人近距离的接触不算少,确实没有在他身上闻到别的味道。
但纪玄屹这种偶尔混不吝的人的话不能全信,苏嘉不死心,当场朝前嗅了嗅,只有一股薄薄的酒香。
因为苏建川常年酗酒,她极其厌恶劣质酒味,然而纪玄屹贪杯却不醉,饮下的都不是凡品,沾染上的味道极浅,别有一番馥郁,尚未触及到她的反感神经。
纪玄屹观察着苏嘉,见她逐渐抿起双唇,接受了这个事实,唇边玩味的笑意更重。
彼此不过一人间隔,苏嘉自然发现了他的取笑,没好气地控诉:“你明明知道自己没有喷香水,还叫我闻什么?”
纪玄屹把对面的酒具端过来,握在手上把玩。
他慵懒地坐着,挑起眼尾,将问题反抛给她:“你觉得呢?”
家庭因素和现实需求,苏嘉做过不少乱七八糟的兼职,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自认能游刃有余地与绝大部分人相处。
但她惊奇地发觉此时的纪玄屹的眼神过于复杂难言。
像是无垠海面猝然升腾出乱人方向的迷雾,纵是远航了半辈子的老船长,亦不敢去赌。
那是会豁出性命的。
苏嘉这样的新手更是不可避免地退避,她再次低下了脑袋,挑拣几块造型华丽的寿司。
可她不太爽,口头上不能输,愠怒道:“你又在逗我玩!”
纪玄屹不置可否,饶有兴味地看她炸毛。
苏嘉闷头吃了一块卷成花朵的寿司,越想越憋火,两边腮帮子不由鼓起来,像愤怒到了极点的河豚。
纪玄屹看乐了,弥漫在指尖的那股痒劲儿又在找存在感。
他没忍住伸出食指,戳了戳苏嘉的左脸颊。
他喝的清酒被冰镇过,连同他握了好会儿酒具的手指也凉丝丝的。
苏嘉暖热的面颊陡然接收到温差迥异的接触,条件反射地挺直脊梁,寒毛竖起,诧异望向始作俑者。
与此同时,她鼓圆的腮帮子泄下去,恢复原状。
纪玄屹敢做敢当,收回手指后,还在调侃:“这么快就破功了,还以为你能一直鼓着。”
苏嘉咬紧唇,觉得这个老男人今天晚上着实是太嘚瑟了。
她倏然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纪玄屹纹丝未动,双眸添了份期待,似乎是想看看她到底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苏嘉忽地弓起身子,扬手在他的右脸颊上戳了一下。
她举止灵敏,戳完就溜,并丢下一句:“扯平了。”
纪玄屹没料想她会来这一招,在原地怔了一秒,用舌尖顶了顶右腮,唇线曲度缓缓增大。
他仰头把杯中余下的酒一饮而尽,起身朝外走。
大气的库里南停在原处,苏嘉逃得快,早就钻进了后座。
纪玄屹开门进去,瞅见她缩坐在最左边,双手环抱在身前,一只手攥着手机,脑袋枕着靠背,双眼闭得紧紧的,开关门的动静传出也不动。
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睡熟。
显然是在装。
不知道是还在生气,还是害怕他秋后算账。
纪玄屹没拆穿,更没打扰,安静地在手机上给司机敲了一排字,司机随即下了车。
苏嘉等了好半晌都没等到司机启动车子,有些绷不住了,浓翘的黑睫轻微地颤动,琢磨纪玄屹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直至十来分钟后,她入鼻的轻淡酒味掺杂了一股清甜花香。
是她近几日时常在闻的味道——源自奶油向日葵。
其实向日葵几乎没什么味道,但苏嘉对此敏感,一丁点儿都不放过。
而这时,久停不前的车子终于有了动静,启动后有速向前。
苏嘉的定性达到了极限,不禁掀开一条眼缝,看旁边人在干啥。
谁知这一瞧,正好撞上纪玄屹的视线。
他又用一种打趣的,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她。
以及,他怀里抱有一束奶油向日葵。
苏嘉的心没来由地发慌,迅速转回头,又把眼睛闭上。
纪玄屹目睹她成串的反应,牵出淡笑。
苏嘉全程懵逼,搞不明白他的用意,手上为什么多了一束向日葵。
二十分钟左右,库里南驶进北城大学,停在女生寝室五号楼外的大道。
一路装睡的苏嘉感觉到刹车,睁开眼睛望外面,确定到了以后,就去拉车门。
可照旧被锁得严实。
她疑惑,回头望纪玄屹,一声不响,亮晶晶的眼睛中充盈问号。
纪玄屹迎上她的目光,“肯看我了?”
苏嘉抿抿唇,答非所问:“太晚了,我要回去睡觉。”
纪玄屹赞同地轻点下颌,却依然不发话让司机打开保险,反而摸出手机说:“加个微信。”
苏嘉始料不及,微微有愣。
纪玄屹给出理由:“你还欠我一顿饭。”
苏嘉心想也是,她前些天因为他和“希冀”有关联,还想问姚林下他的联系方式,便找出微信,让他扫二维码。
他的网名是一个敷衍的逗号,头像是几根凌乱又相辅相成的线条,自成一派艺术美感。
打招呼内容简洁明了,只有他的姓名。
添加好友,苏嘉习以为常先改备注。
刚输入一个“纪”字,她突然想到李梦欣喊的叔叔,后面就打算跟这两个字。
纪玄屹忽地朝她倾身,卷携清酒醇香的男性荷尔蒙气息逼近,作势要看她的手机。
暗影笼罩,苏嘉戒备值拉满,毫不犹疑反扣手机:“你干嘛?”
纪玄屹不是真的想窥探**,只是见她不自觉流露出的小表情太狡黠了。
给他一种这只小狐狸又在变着法使坏的感觉。
“想给我改什么备注?”纪玄屹晃到是这个界面。
苏嘉心虚,眼神乱飘:“没什么啊,就是你的名字。”
“哦,是吗?”纪玄屹拉长尾音反问,“我不信。”
“你爱信不信。”苏嘉张口就来。
纪玄屹不勉强,稍稍坐直身子,车子的保险一直不打开。
苏嘉认清这个悲催的现实后,把手机推给他:“你看吧,我真的没有乱打。”
纪玄屹瞥见她只输入了一个“纪”字,还算满意:“行。”
他通过后视镜给了司机一个眼神,车的保险才解开。
苏嘉抓紧时间溜。
纪玄屹紧随其后下车,喊她:“等等。”
苏嘉定住脚步:“还有事吗?”
“把这个拿上。”纪玄屹将手上的奶油向日葵递过去。
“又是给我的?”苏嘉伸手接过。
纪玄屹说:“鲜花的保质期只有几天,上次那束差不多了吧,这束续上。”
娇花迷人眼,苏嘉脑子变得不太灵光,组织半天语言,只讷讷地回了一声“哦”。
她正要离开,后方传来一道特别嗲的女声:“姐,那不是姐夫吗?”
后面三天是大一新生正式报道入学,这两日陆续有新生前来,空旷的寝室楼日渐热闹。
有些外地的,还是三更半夜到,家长出没再正常不过。
苏嘉没太在意这些喧嚣声,但她回身发现,迎面走来的两个女人聚精看向的是纪玄屹。
其中一个年龄偏大,穿着贴身鱼尾连衣裙,打扮得颇为成熟有韵味的女人回:“湾湾,你别乱说,我和他都分手一个多月了。”
纪玄屹不可能没听见这番对话,神色很淡,只是对苏嘉招手:“进去吧。”
苏嘉点点脑袋,缓步往里走。
妖娆的女人走近纪玄屹,和他打招呼:“纪二少更新换代女朋友的速度还真是名不虚传,这么快就又找了一个。”
苏嘉耳闻和自己有关,不由自主往回张望。
女人也在看她,从上往下扫视,啧道:“还这么小。”
纪玄屹冷下一张脸,口吻更是冰寒:“关你什么事?”
问完就转身,上了库里南。
姐妹两个齐刷刷把视线送回苏嘉身上,她没心思搭理其他人,蹬蹬跑进楼里。
进寝室之前,苏嘉在门口站了片刻,仔细查看门缝,没有灯光泄出,蹑手蹑脚地用钥匙开锁。
她和姚林下相处几日,摸明白了对方的作息时间。
可是说是实打实的阴间作息。
姚林下几乎是白天补觉,晚上出没。
眼下,估计是还没到她清醒的时刻,尚且在床上呼呼大睡。
不过苏嘉没进门几分钟,她的床上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苏嘉站在书桌前,在由台灯照出的一地淡光中回眸,见她坐了起来。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苏嘉问。
姚林下揉着惺忪的双眼,甩两下脑袋:“我自然醒的。”
苏嘉放心了,去把寝室的大灯打开,再回到桌前,打理抱回来的鲜花。
纪玄屹大概不知道,向日葵的花期比其他鲜花要长一些,他上次送她的,并没有凋谢。
苏嘉买的花瓶大,把这次的花一并插进去,也不显拥挤。
她这时才注意到,今天晚上他送她的,一样是七朵。
“怎么都是七朵?”苏嘉嘀咕,“巧合吗?”
姚林下准备去上厕所,经过她时,瞥了一眼花瓶,说:“因为纪玄屹七月七号出生,幸运数字是七。”
苏嘉惊讶侧头,眼看着就要问出她怎么知道这花是纪玄屹送的。
她可没说过。
姚林下赶早一步开口:“这个点才回来,都和纪玄屹在一起?”
纪玄屹:又是逗小孩儿的一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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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逗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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