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分钟后,经警队向按摩店核实,他确实在那过了夜。
因为这画,有人被杀了。
这还远远不够,那人还要杀掉仿画的人,叫这一出偷天换日来个死无对证,而不管是换画事件还是交通事故,嫌疑人都指向在场的一个人——李先一。
“最后一个问题,你跟天禄的谭韬什么关系?”俞栎问。
“她是我学生,也是我托关系把她放到天禄的。”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男女关系?”俞栎问。
“她毕业前,大概七八年了,五年前我没进成天禄当副馆长,她就对我冷淡了。”
两个刑警正在做李先一的笔录,关于画的来源,李先一否认自己偷了名画,而对怎么得到赝品的供述跟时晏基本一致,除了“买”他画的理由,他只是觉得喜欢,而且他那时候缺钱,白给又不要。时晏在书画界不名一文,他对自己的作品虽然敝帚自珍,可除了李先一,没几个人认可。
“为什么要杀时晏?”
“我说了嘛,不关我的事噻。那瓜娃子喝黄汤醉醺醺嘞开歪了车哦。我当时在瞌睡,瞌睡!”李先一满脸涨得通红,因为着急紧着一阵咳嗽。
“赝品本来在你手上,怎么就替代真画挂了上去?除了你还有你朋友徐敬业,有没有别人接触?”
“时晏画的那张我是拿到裱画坊打算送人来着,没成想仿画没送成,真画反倒丢了,我是真不知道怎么弄的。仿画我有是大家都知道喱事,我再换画那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噻?老徐是能碰着那画,可他偷没偷我不知道,你们问他去嘛。”
老头瞪着无辜的大眼委屈巴巴地说,又愁眉苦脸思忖了会儿,突然想到了什么:“我说警察同志,昨天全馆人都在找老徐,找着了没?他老伴儿昨晚上还给我打电话问呢。”
两个刑警严肃的眼神犹如两把刀,刺得他心里一阵悸颤。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压低声音小心翼翼问:“还没……找着?这老头真能折腾,年纪一大把了都……”
两个侦讯人员相互交换意见:“在展馆后面河里找着了他尸体,他老伴儿已经认了尸。”
“什,什么?这不,不能,绝对不可能。”李先一脑子里轰然一炸,不肯相信。他看着面前两个警察肃穆庄重的神情,明白这已经是事实,眼底骤然涌出泪水,在深陷的眼窝里打转,马上要蔓延到满是苍老皱纹的眼周。然后他伸出有些枯瘦的双手捂住了眼睛,审讯室只有低声呜咽,那半长的灰发耷拉下来,遮住大半张脸,良久,他才缓和了情绪,悠然道:
“我怀疑,他是叫人害死喱。”
“为什么这么说?”
“两个月前老徐合同到期,眼看着就要没工作没收入,可他早年公司破产欠了一屁股债,没了这工作就等于要了他老两口的命。我就去马明亮那说情,看他卖不卖老头子面子,多给他多续两年合同,我也知道,这么大年纪的人公司不愿意再要,我说我愿意提前退休,换他两年合同。”
年轻些的审讯员唰唰唰在笔录本上记录着。
“可马明亮这东西愣是没答应。”李先一摇着头重重叹了口气。
霍惊云看着笔录,来回磨着下巴冒出头的胡茬:“后来徐敬业自己去找马明亮,他居然轻松答应了续合同,还一续5年。李先一和徐敬业是从小到大的竹马,咳咳,挚友。马明亮这次续合同,其中一定有原因。”
俞栎看完笔录,双手撑在身后桌沿,逻辑循序渐进:“以死相逼大概李先一早试过了。徐敬业会不会拿住了马明亮把柄?还是答应了马明亮不可告人的条件?”
“还是不能排除一个可能性:李先一和马明亮有矛盾,他跟徐敬业合谋换画嫁祸给马明亮并实施了行动,后被马明亮识破,要以牙还牙。只不过杀时晏是个败笔,既然有人知道李先一有仿画。”
“有一有二就有三,”霍惊云说着打了个响指。
“三生万物。”俞栎《道德经》都用上了。
“哦哦,嗯,是。”小崔频频点头不明觉厉。
关于是否要谋杀时晏,笔录上赫然写着:我是时晏的师兄,欣赏他、喜欢他的画,他家庭遭遇不幸,那时候我是真想拉他一把来馆里接副馆长,还给了10万块钱算是半买画吧。后来政治斗争失败,我也没脸再去见他,唉!都是苦命人儿,我有啥理由非要置他于死地?这对我,是一点好处没有噻!
同样那个醉醺醺的司机冯全有否认自己有罪,把这些全部归咎于意外。
“咦?这是那个丢画在现场的保安呐。”霍惊云仔细搜索这几天的记录,忽而想到昨天自己没亲自询问的第三个保安,名字就是冯全有。
“小崔!把昨天审的那仨保安资料都给我调出来!”
“是,霍副队!”
这时,霍惊云电话响了,法医王景行打来的:
“老霍,尸检结果出来,确实不是溺死,窒息死的。死者胃里发现了没消化完的肉丸胡辣汤,食物在消化道内消化完要4小时左右,7点早餐的话,推测死亡时间在4号上午10-11点间。根据尸体泡发程度,到被发现大概在水里泡了5-6小时左右。上面没有任何指纹残留。”
他杀确凿无疑,霍惊云大喊一声:“小崔!去调肉丸胡辣汤店这周的所有监控,尤其是昨天早上被害人出现前后,发现可疑人员给我查个底朝天!”
案情扑朔迷离,一个坑下去仿佛牵出无数个连环坑。霍惊云咬着下嘴唇思考其间的逻辑,眼神跟俞栎撞上:
“真画在谁手上谁就是杀害徐敬业、意图谋害时晏的凶手!”这条线索能拔出萝卜带出泥。
“老霍,徐敬业通话记录恢复了,前天晚上跟李先一通过5分钟电话。”夏亮拿着徐敬业自从画展开始筹备以来的聊天记录,脚步带飞往霍惊云这边挪。他个子不高,顶天儿1米65,技侦基本不出现场,一遇上了急活就得连轴转,这些年给造得白白胖胖,这回又紧急启动紧急制动,发丝儿间蒸腾出冒热气的汗珠,整个人宛如刚出锅的馒头。
“还有还有,”霍惊云扯过他手上资料,从策划画展的那天一直到画丢失前一天,一个月里,除了上班时候,徐敬业总共跟李先一微信通话100多次,与此同时,他们的文字聊天却少得可怜。
“这俩老头在搞事情啊——”霍惊云拧眉看完材料,交到俞栎手里,在他接材料的时候顺便捏了捏他的手,俞栎不自在地轻咳两声,脸瞬间红了。
“俞教授没感冒吧?脸有点红,刚还咳嗽。咱这队医虽说比不上三甲大医院的,也不赖,还不花钱,或者等景行回来叫他给瞧瞧?虽说是干法医的,那基础医学都学过的嘛,我这就……”话还没说完,夏亮就叫霍惊云捂着嘴巴转个身猛推一把发射出去。
“老霍你这三孙子!上回你胳膊脱臼还不是景行接上……”
“滚你妈蛋!那能一样吗?你生儿子那时候咋不叫他去接生?”
俞栎使劲憋着笑,憋得额头上筋都跳了出来。
审讯室里,霍惊云进去,两个审讯警察不约而同起立,他摆摆手示意其中一个离开,自己坐到审讯椅子上:“我说李老师,这个月你挺忙啊。以前跟老徐也就三五天通个话喝点小酒,这一月108通电话,108通!说,自从收到布展消息,你们都计划了啥大事儿。”
“就他抱怨自己老了老了的,闲聊了会儿就挂了。哦,还有就是那啥子,”李老头忽然记起了什么似的嘶哑着喉咙说:“他合同眼看到期咯,我俩就合计咋跟老马提续签的事嘛,对。”
“一个多月前他合同就续签了,之后呢?聊了些什么,或者说,谋划了些什么?还是你先取得徐敬业的信任再杀死他,把杀人、盗画的罪一起安到马明亮头上?!”霍惊云眉毛深浓,眼睛锐利地专注于某个人时,仿佛要把他盯死,外加他高大的身躯,什么妖魔鬼怪都要现原形的压迫感顿时无处不在。
李先一是个见过世面的裱画师,还做过官,年纪跟他爸一般大,按说对付这种毛头小子还是有经验的。
“不是!!!我没得!谁这么干天打雷劈!!!你你——”李先一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伴随浑身哆嗦,满脸通红地猛烈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咳咳咳!不能这么冤枉我,咳咳!”
霍惊云示意,小刑警给他递过水跟抽纸,他用左手拽了三张纸捂着嘴“啪”地吐了口痰,看也不看地包起来塞进左边口袋。
审讯室里明明听不到秒针的嘀嗒声,可李老头还真听见了,每一秒都精准叩到他心头。他闭了闭眼又睁开,绞着一双枯瘦的手说:
“我这辈子哦,行得正坐得直,不偷不抢,不伤天害理,朋友落难能帮就帮,一条腿迈进棺材滴人了,我还干啥子坏事!昨晚上大雨,我整晚都在家里噻,不信你们阔以查,咳咳咳,小区监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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