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他本能朝后靠了靠身子,嘴唇微启:“怎么会。”
“你书没看进去,只是要找个由头不跟我这么近对着聊,你刚说我要克服心魔,大教授,你也不能免俗。”
俞栎冷漠一瞥,翻腕叫霍惊云看自己电子手表显示的心跳,并大方将手机伸给他:“423页到1267页,随便问。”
霍惊云哈哈大笑,起身做个“请”的姿势,俞栎将手机滑进裤袋,先他一步往外走。
凉风吹散了俞栎手心的汗,最后一丝紧张也销声匿迹,下到一楼,两人并排往校门口走去,到了车前,霍惊云说:“换作是我,也会帮詹天洛保密,生成这样的人已经够他妈难了。”
俞栎沉默片刻,说:“也谢谢你没有追问我那天晚上的行踪。”
霍惊云笑着上车,两人离着不近,他还是捕捉到了散发出来的雪松之歌,似有若无,清淡凛冽。他转动钥匙将车发动,朝俞栎挥了挥手,驶入夜色。
那气息就像有魔力一样钻进他的脑子,又长驱直入五脏六腑,一股邪劲儿扰得他浑身燥热,并在暧昧的夜色中发酵,逼得他刚开出校门就停了下来。
眯眼望着远处孤单挺拔的身影终于转弯,霍惊云才再次回到车上,缓了好一会儿劲儿才过去。他掏出手机想发个微信,发现还没加上俞栎,不得不由衷感叹:“霍惊云大傻帽啊你。”
转过图书馆,湖边有个男人冲他走来——肖裎一只胳膊打着石膏吊在脖子上,因为今天的爽约,兴师问罪来了。
“他是谁?”
“同事。”
“就是因为他不跟我见面?”
“他今天心情不好。”
“你还挺关心他。”
俞栎听出肖裎话里有话,停下来说:“你如果有别的事情,也可以对我爽约,同事遇着难处相互帮衬,有什么不对?”
肖裎见俞栎有点生气,自己的情绪缓和下来,有些委屈道:“可你一次都没约过我吃饭,约你又约不到。那天晚上要不是我受伤,你也不会来。”据肖裎说,那天晚上他跟俞栎谈崩心情很坏,摩托车飙起来不要命,结果摔伤了胳膊。
俞栎其实根本不知道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了查清程浩然自杀前的事,他去酒吧赴约,但喝了一杯就昏昏沉沉倒在了桌上。至于后来肖裎胳膊怎么摔伤,自己又怎么在霍惊云要霸王硬上弓时醒来,他完全一无所知。
他们在一处长凳上坐下,中间保持两个拳头的距离。
“半年前,我爸癌症去世,那个女人不久也死了,我那亲爱的妹妹因为那女人的死深受打击,失踪了。我现在孤家寡人一个。”这是肖裎原生家庭无法磨灭的伤痛,父亲在军队上一年回不了两趟家,肖裎8岁开始常年被关在漆黑的地下室,蜷曲着身体对抗无尽的恐惧。
本来这虐待已经够他受的,15岁转学到加州私立高中,班里男孩儿都叫大小霸王纠集起来欺负他,除了带着黑框眼镜,小他们三岁的神童俞栎。一次俞栎去肖裎家找他,无意间发现了他住的地下室。从此这一个人的秘密变成了两个人的,俞栎为了帮肖裎,被强尼兄弟用椅子打碎了手骨。
俞栎注视着他说:“我早就是了。”
“这些年来,我做得风生水起,可老头一没,那女人一死,我什么都不想干了。就好像我突然发现,做这些事情毫无意义,没有人因我而骄傲,没有人因为我的苦难而关心,没有人看到我比她女儿强而疯狂虐待,我不用拼尽全力对抗,更不用时时刻刻证明自己。全他妈没劲透了!”
他顿了顿缓和下情绪:
“直到我想到你,你是我地下室的光,一直是。栎,”说到激动处,他想抓俞栎的手,但又因为有所顾忌而放弃。
俞栎不知道他下面要说什么,但他害怕那些呼吸都带痛的回忆,更无法承受肖裎过于沉重的依赖和要求,因此他站起来打断对方:“我不是谁的最后一根稻草,等完成了要做的事,我也会离开。肖裎,给自己列一个清单,写写自己该做的、想做的,好好吃饭也算。”
“我能把你列为清单第一个吗?”肖裎站起来,面对俞栎,瞳仁黑亮。
俞栎不置可否,但他鼓起勇气,在肖裎肩膀上择下一片梧桐叶。
第二天霍惊云一早就到了警局。他特意外带咖啡过来,左等右等,却没见俞栎来,卢队他们早已经出现场的出现场,值内勤的值内勤。
小孙见了霍惊云有点差异:“霍支队,死者详细验尸结果等今天下午才能出来,您不用这么早过来的。”
“没事,闲着也是闲着。俞教授今天怎么没来?”
“他刚发微信说要去滨海公园看看。”
霍惊云“呼”地一下站起来:
“你小子居然,有他微信!凭什么加你不加我?推给我,赶紧的。”
霍惊云没等俞栎同意,就驱车去了赵倩失踪的那片海滩。
因为出了命案,海滩上最近冷清下来,那一排排小卖部生意也不怎么好。俞栎根据詹天洛和林耀辉的描述,走到了赵倩手机被丢的地方。与晚上不同,上午的海面平静,浪涛小。他将外套和长裤脱下来放到沙滩上,朝水边走去。旁边有条小舢板,船上坐着个黝黑精瘦的年轻人,本来两道眉毛离得就近,眯眼俯瞰俞栎时仿佛连在了一起。
霍惊云停下车,远远见阳光下一个人正光脚往水里挪,一边挪,一边感受水的深浅和坡度,不知不觉离沙滩越来越远。
“别走了,危——险——!”
“俞栎,你不要命了?!”他一边跑一边脱,等跑到海边,人只露个头,不一会儿不见了,急得霍惊云连滚带爬跑到海里去捞人。他游啊游,浪头不大也够人受,尤其他大病初愈,不多时已经游得气喘吁吁。
“俞栎——”
他还在朝露头的地方游,却越来越绝望,人没再上来。
“俞栎!俞栎!俞——”因为着急,他狂喊呼救,喝了几口海水,呛得鼻腔嗓子着了火。
突然,在一条小舢板的尾巴上钻出一个脑袋,在阳光照射下闪着黑亮的光。他把打捞工具往船上一扔,攀着一侧轻巧跳上船。
这时,霍惊云终于认出了俞栎,从头发丝儿到脚底板都是干的的俞栎,正坐在小舢板上和刚跳上船的人说话,眼睫被阳光照得灿如黄蝶翼。
等霍惊云游过去,已经精疲力尽,俞栎半眯着看向水里的他。
“你……坐船上干嘛?”
“找人捞手机。”
他来主要是侦查卢队圈出的几个疑似作案现场,并定位手机遗失地。
“你到水里干什么?”
“……捞手机。”霍惊云头是真铁,碰到南墙也要凿窟窿过去那种,死都不会承认“特么捞你。”
这个瘦长黝黑、嘴唇偏厚、斗眉相连的年轻人叫阿茂,跟林耀辉家是邻居,他家在这里经营游船,见霍惊云还在水里,他先打个哈欠,然后伸下一只船桨问:“靓仔,上来咩?”
霍惊云点点头。
“100块。”
“好,上去给。”
霍惊云被捞上船,他里衣湿漉漉裹在身上,毕竟是初冬,太阳再好,对于大病初愈的人也冷的受不住。
阿茂从船上捞起一条毛巾递给霍惊云,霍惊云看了看散发出腥味、染成酱色的毛巾,毫不犹豫接过来,脱掉湿漉漉的背心,露出完美的胸肌腹肌,开始擦头发。俞栎暗中多次确认,昨天打的那一拳,现在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他不禁想起昨天霍惊云吃饭的样子,感叹这人真能随遇而安。
“毛巾50块。”
霍惊云做个“我c——”的口型,掏出口袋里的手机,可他手机不防水。
“大教授,施舍点。”
昨天是蹭吃,今天是蹭船,“你是怎么做到遍地是债主还没让人砍死的?”俞栎看着玻璃海,冷冷道。
“一个字,suài。我这么帅的是不是没见过?”霍惊云冲俞栎挤眼。
“无系嘛,他比你帅好多。”阿茂实在人。
“叮,您的**宝到账150元。”
俞栎收起手机,转头跟阿茂说:“师傅每天都来出租小舢板?”
“本来呢系周末来这里干活,工作意在建筑队开挖掘机。今天那边停工啦,我就来这里碰运气,还真有生意哦。靓仔你说手机前几天丢进海里,捞一个钟头了都,今天肯定捞不到。”
“没事,捞不着算了。就沿着岸边走船,看看风景。”
“要额外加钱哦,200块。”说着他又打了个哈欠,还冷不丁抽搐了一下。
“一大早就困了?”霍惊云习惯性掏兜拿手机扫码,才发现手机还在冒水,只好又拎过酱色毛巾将手机外面擦干净,晾到船头。
阿茂有些戒备的眼色:“年轻人通宵刷手机咯。”
俞栎把钱扫上,问:
“除了你家,还有谁家有船?”
“靠海吃海,这一带家家户户都有。”
“27号晚上,有人过来捞东西吗?”
“晚上捞太危险呐,天一黑我们都收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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