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苏丰熙只得多走几步路。

苏丰熙倒觉得没什么,后面跟着的小蝶和小陶却皱起了眉头。

苏丰熙远远便看见书房门口外一字排开站了好几个人,连父亲贴身伺候的管家也站在门外。

“你们二人留下”,说完,苏丰熙便自顾自地推开书房门。

门推到一半,苏丰熙狭窄的视野里便出现了恭恭敬敬站着的父亲,苏丰熙走近,低声喊了声父亲,转身便看见坐在书案前的裴承钰。

苏丰熙连忙矮身问安。

裴承钰一手握着书,看得正起劲,听到动静,视线从书页移向了进来的苏丰熙。

“起来吧。”

苏丰熙面色惨白,沉着身子,连发髻都没来得及梳,额前散着几丝碎发,整个人裹在厚厚的披风里,很明显是刚刚起身便匆匆赶了过来。

其实生病了说一声就好,自己难道会为难她?

但裴承钰又不能点破,点破了,大概所有人都会误认为自己在指责她。

这种情况很常见,不止是苏丰熙,几乎他身边所有人都这样,总是喜欢听风是雨,小题大做。

平时还好,可等到他犯错,身边人句句都是宽慰,反倒是那受害之人背了所有过错。

这是要将他养成一个十成十的纨绔。

裴承钰曾问过姨母,为何他们总是要误解自己的意思。

姨母捧着他的脸一脸慈爱地对他说:“因为你身边的人都要仰仗着你的鼻息生活,你的一点喜怒哀乐都能影响他们的死活。”

除了姨母,能教他是非的就只有上学的夫子了。

姨母时常笑着对他说,说他生了个菩萨心肠。

这时,姨母眼神总会带着些许凄怆,摸着裴承钰的脑袋说:“你真是像极了你的母亲。”

裴承钰厌恶这样的溺爱,好似他遭不住一点罪,更厌恶给他带来这一切的父亲。

原本他也可以在父母的叮嘱中去认识是非,而不是在一次次的反省中去规避过错。

裴承钰明白其实不去反省,装聋作哑地活成一个纨绔会更加轻松,可那活着的还真是他裴承钰吗?

不是,那活着的不过是一个靠着他人退让胜出的懦夫。

裴承钰也从不认为自己是菩萨心肠,不然也不会恨极了害死母亲的生父。裴承钰想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虚伪的人,越了解越厌恶,他竟然可以没有丝毫愧疚地贪污赈灾粮,他难道不知道那是百姓救命的粮食吗?

裴承钰虽然手上证据不足,但只要他上告朝廷,他的生父裴敬之也不会落得一个好下场,可只要他一条命太便宜了他。

裴承钰不仅要他为自己犯下的错承担后果,还要将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好名声毁于一旦。

于是,裴承钰的目光看向了流传于街头巷尾的话本,几经筛选,便只留下了云水楼出售的话本,这家的话本不仅在民间流通,在权贵间也十分盛行。

想到这,裴承钰不禁皱起了眉头,他也知道自己有时有些过于矫情,那样冷血无情的人真的会在乎名声吗?

但裴敬之就算不在乎名声,也会在乎名声背后潜藏着的巨大利益。

一直在察言观色的苏名成,瞧见裴承钰皱起的眉头,不禁汗毛直立。

而站在一旁的苏丰熙呢?

她在心里抓耳挠腮,这爷是怎么了,自己明明记得他手上的这本好像写的好像是一个绝美的爱情故事啊?

裴承钰合上话本:“既然你生病了,那便好好养病,我这边不用着急。”

苏丰熙矮身致谢。

裴承钰拂袖离去,留父女二人在那一脸疑惑。

苏丰熙更多的是蒙圈,所以,他来这里的意义是?

裴承钰来的时候走的是后门。

从后门出来后,裴承钰前脚刚上了马车,后脚便在心里指责自己这样办事不妥。

然后一本正经地在心里复盘:下次派人过来即可。

裴承钰感叹自己真是个做坏事的好苗子,虽然这一点在很小的时候就初见端倪了,只是那时候到处添乱的裴承钰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办好事的好苗子。

苏宅慢慢落于身后。

回到住宅,裴承钰在一众人的簇拥下解了披风,进了早已生起炭火的书房,拿起铺平在书案上只描出人物轮廓的画。

裴承钰一眼便瞧见了宣纸上长了脚的小黑点,裴承钰小心地捻起,手上没敢用力。

裴承钰将画放下,迈步向窗户走去,小心地将窗户推开一丝缝隙,然后矮下身子,让蚂蚁沿着食指爬到窗沿上,而后看它往外爬去。

或许在权势面前,人便如同这蝼蚁,一不注意就给捻死了。

蚂蚁一点点爬远,裴承钰也将木质的窗户一点点推开,上半身也一点点往窗外探。

裴承钰读书时喜静,下人们一般都在门外候着,但等天再冷些,裴承钰会将大部分人都轰回去,只余下一两个人进书房候着。

李公公从小跟着裴承钰,等他成年便跟随他一同出了宫。

李公公见状,连忙上前阻止:“小侯爷,怎么把窗户给打开了,小心着了凉。”

裴承钰就看着他着急忙慌地往自己这边跑来,然后一脚踩死了地上的蚂蚁。

看吧,死了!

“停!”

李公公立马停了动作。

裴承钰自顾自撤回上半身,而后啪地一声关上了窗户。

他没再纠结蚂蚁。

裴承钰看着初见人形的画,看了许久,又将画挂起,瞧了许久,而后将画卷了起来,装进了书箱。

裴承钰原本是想为姨母画一幅画像作为生辰礼送给姨母,可画了好几幅,没一幅画出姨母半分神韵。

看来又得另寻它物了。

其实就算画不好也没什么关系,姨母不会介意,而且就算裴承钰没有大张旗鼓地宣传,京城里的人精门估计都打听清楚了,估计没一个会再送画一类的东西,如此不管如何,裴承钰送的画自然变成了最独一无二的。

裴承钰却不愿敷衍,虽说心意最是重要,可既然都是要送出去的东西,那自然不能连自己的标准都达不到。

这边的裴承钰笔都没拿起过,而另一边苏宅的苏丰熙写得手都快断了。

安抚完父亲,苏丰熙便收到了酒楼说书先生李良才送来的这个季度的样书,和已经批注好了的前半本初稿。

苏丰熙一点点在行与行的间隙之间,写上修改后的语句,还没完成二分之一天就黑了。

“小姐,老爷让人来请小姐用晚膳。”

苏丰熙如释重负地停笔,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苏丰熙其实也不想拖着生着病的身体改稿,但是她心里总是有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还是提前将这些都安排妥当才能安心。

“父亲?”

苏名成还没从今天中午裴承钰的突然到访中缓过神来。

“啊,你来了。”

苏丰熙关心道:“父亲,这是怎么了,小侯爷今天为难父亲了吗?”

苏名成立马否认:“没有。”

苏丰熙觉得今日父亲的反应似乎有点过于激烈了,可苏丰熙又找不出任何缘由。

可能是她太过散漫了?

没能洞察出小侯爷的言外之意?

“那父亲今天怎么这般……”苏丰熙在心里想了一下措辞,“不对劲。”

苏名成眼神一顿,等再次睁眼,神情已经恢复平静:“熙儿说得对,是为父我有些大惊小怪了,可能是最近酒楼事务繁忙,没休息好。”

“这样啊。”

苏丰熙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是又感觉不出哪里怪怪的。

“来,吃菜,吃菜”,苏名成像往常一样给苏丰熙夹菜,“我特地让厨房做了些口味清淡的小菜。”

“多谢父亲。”

“……”

苏丰熙食欲不佳,最后也没吃进去多少,只多喝了几口汤。

苏名成送苏丰熙回房,一路无话,只在临走时嘱咐小蝶和小陶,让她们照顾好她们小姐,不要让她们小姐熬夜。

苏丰熙想熬夜也没那个心力。

苏丰熙打着哈欠说:“这生起病来,连精气神都不太行了,今天中午才醒,这个点又困了。”

小陶在一旁没好气地说:“生病本来就精气神不好,就该好好休息养身体,谁生病像小姐这样到处折腾啊。”

小蝶想让小姐去休息,也跟着附和:“小姐这样不爱惜身体,老爷又该心疼了,方才还叮嘱我们要照顾好小姐。”

听着这两人一唱一和,苏丰熙搁下手中的毛笔,一脸无奈地看着两个人说:“行行行,你家小姐现在就去睡觉。”

苏丰熙刚准备起身,小蝶、小陶便连忙一左一右地过来搀扶,给苏丰熙都给整笑了。

苏丰熙心里总是有些奇怪,奇怪养父最近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对自己这样关心。

以前苏名成对她关心是关心,可是那做的都是面子功夫,其中冷暖苏丰熙心里再清楚不过,可现在,苏名成做的那是面面俱到,苏丰熙都难从中挑出刺来。

可奇怪就奇怪在苏名成的态度好像是在一夜之间突然改变的,到底是什么让他突然改变了呢?

苏丰熙现在没这个精力去想。

确实是精神不佳,苏丰熙洗漱完,沾床便睡死过去。

苏丰熙睡得很快,却睡得极不安稳,她梦到了以前,梦到了她寄养在叔叔的那段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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